廖家明：一位50后的自编简传（连载9）

激扬文字 · 发表于昨天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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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英语短训（1971年3月—1971年8月）

1971年春节后，与民师转正同步进行的是中学教师培训工作。为了培养、打造一支与农村教育事业快速发展形势相适应的中学教师队伍，已经停止高校招生多年的华中师范学院决定组织教育革命小分队，赴英山县和罗田县举办中学师资培训班，为罗田英山两县培训中学教师。其时，我已被内定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根据全区初高中布局教学需要，区教育组将我定为河舖区首批参与培训人员。2 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全区参加首批培训的大约20名教师到教育组开会，由田炳树组长宣布培训名单、培训科目和相关安排，并就搞好培训提出要求。首批培训分语文、数学、英语、农技等4个学科，我被安排参加语文培训，同时被安排参加语文培训的还有推荐我当民办教师的堂兄楚奇哥。

听说安排我参加语文培训，心里老大不愿意。一则是因为自小就心存外语情结，现在有机会学外语了竟然被阴差阳错安排学语文，着实感到遗憾；二则认为语文即使不经培训也完全可以自学提高，而英语不经过面授培训就完全没有自学的基础，如果参加英语培训自己就多了一门知识和一种能力，可以比别的老师多教一门课程。于是，就鼓起勇气找田组长反映想改学英语的想法，正好原安排学英语的林作朗老师提出想参加语文培训，田组长当场将我们两人的培训科目互换。终于如愿以偿了，当时我高兴得比民师转正还激动，心里充满了庆幸和感激。

首批培训班在英山县杨柳区举办，3月初开学，7月初结业；语文、数学和农技三个班设在杨柳区高中，英语班则设在该区西庄畈公社群红二大队。两县参加英语培训的教师总共接近60人、女生多于男生，罗田县参加培训的比英山县多，共分为两个教学班；我们河铺区总共有 4 人，其中陈先明和我是男生，刘兰英和林早兰是女生，我和林早兰在一个班，陈、刘二人在另一个班。华师教育革命小分队负责英语培训班教学的由华师工宣队陈师傅带队，有张金光、秦秀白、蒋建唐、李国华、王伟和温福连等6名专业教师，其中张金光系华师资深英语教授，时年近60岁，李国华是讲师，蒋、秦、王、温等4人均为助教，后三人均是印尼归国华侨。一向幽静的大队部，陡然住进60多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顿时洋溢、流淌着青春的气息。

群红二大队基础条件较好，小学、卫生室和大队部都建在一起。大队部由三栋房子组成一个院落，左边是一栋明三暗五的平房，被安排做华师老师的宿舍；右边原来可能是大队礼堂，被隔成男女两大间学员宿舍，学员睡的床全是临时用从山上砍下来的小松树架成的通铺；两间教室在小院落的正面，一大一小，小教室只能坐20多人，大教室则可以坐 40 来人；厨房在大教室东头与老师宿舍交界处的披屋里。院落前面偏右一点是一口比较大的水塘，再靠前面有一条小溪自东往西流过，小溪对面是一溜梯田，老师和学员洗漱都在水塘和小溪里打水；教室后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左侧是一个长有很多小松树、地上布满草皮的麻骨土山岗，每天早上竹林和树林里空气十分清新，鸟儿叫个不停，学员都喜欢在这里晨读，练语音、记单词、背课文。

与语数学科不同的是，当时英语师资更为奇缺。解放初期，由于中苏交好，农村中学外语教学全部是俄语，一直持续到文革开始；文革后期，由于中苏关系恶化，中国与西方关系逐步改善，中学外语教学就全部改成英语。为在全县中学迅速铺开英语课教学，县教育局不得不采取“打货卖货”的短期培训方式，应急解决英语师资问题。该期培训班培训时间只有4个月，其间还要贯彻落实毛主席 “五七指示”，组织学员学工学农学军，真正教学英语只有 80 天；培训内容只有 26个字母、48个音标、4种基本时态和接近800个单词。如果不能在有限的培训时间里熟练掌握教学内容，培训结束后根本不可能承担中学英语教学任务。出于对学习外语的浓厚兴趣和总想争当第一的性格，从培训第一天开始，我就每天都带着激情如饥似渴地学习。课堂上，面对老师点名演读、板书和答问，很多同学生怕点到自己头上而极力往后退缩，我总是积极主动举手要求得到锻炼和表现的机会，力争当节课学习内容当节课掌握、消化；下课后，别人放松心情嬉戏打闹，我则坚持心里把上课内容再过一遍“电影”，嘴里把课堂里教的音素和单词仍然念个不停；晚上就寝后，其他同学躺在被子里聊天打趣，我则用手指在自己肚皮上把当天学的单词默写一遍后再入睡；早上起床洗漱完就跑到旁边小山岗上放开嗓子练发音、读单词、背句型。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仅字母、音标、句型、语法等阶段性考试次次都名列前茅，结业考试得分在全体学员中也是第一。

既然是英语教师培训班，落脚点还是要上讲台讲课，不然证明不了培训效果。由于培训时间短，且没有足够可供教学实习的班级，加之或因对学英语缺少兴趣，或因下功夫不够等原因，一些学员学习成绩不够理想，培训班决定由我作为学员代表到杨柳区高中上一次英语公开课。看到蒋建唐老师通知我时我面露惊讶和畏难的神色，张金光教授连忙安慰和鼓励： “家明你不用怕，我教书几十年，看人看得准，你完全有能力把课讲好！关键是上讲台时看到老师和领导坐在下面不要紧张，紧张就乱套！到时候你就别把我们当老师和领导，统统当做是学生，你就不会感到紧张。 ”听了张教授的安慰、鼓励和指导，我紧张、畏惧的心情平息了许多，按照蒋老师提供的教材和指定的课文马上着手备课。当时中学英语课本内容基本都是英文毛主席语录，安排我教的一课是毛主席语录“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印象中华师老师很超脱很放手，安排任务后对如何备课和讲课并没给予具体指导，全是根据我自己的理解和领悟，由我自己策划设计并根据自个试讲情况调整和改进，直到正式上公开课前一天才听我试教了一次。公开课安排在 5 天后的星期三上午第二节课进行，班级是杨柳区高中一年级的一个班。该班学生约 60 来人，许多学生年龄跟我差不多，个头还比我大。为了避免紧张和便于组织教学，上课前我特地走进教室找一些学生沟通，努力平缓心情、适应环境。可是，当上课铃声响起，我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面对着全班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学生，尤其是面对着坐在教室后面的华师老师、英罗两县负责教师培训的教育局领导、杨柳区高中领导和坐在教室两侧走道和门外走廊上的培训班学员，猛然间还是免不了有点紧张。正在此时，坐在教室后面的张金光教授向我微微点头示意，顿时给了我强大的精神力量，于是横下一条心把所有老师和领导都当成学生对待，不再畏首畏尾，从而使我尚未完全反映到脸上的紧张心理瞬间得到了平息。一节课下来，参与听课的老师和领导给予了很好的评价，认为教学组织得从容有序，体现了启发式教学要求，语音规范，板书得当，教姿得体，可以胜任中学英语教学工作。据说，后来华师教育革命小分队将我的结业考试试卷和讲课教案带回华师作为该期英语师资培训成果汇报。

那个年代什么工作都强调政治挂帅，各级各类学校都要贯彻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所以4个月培训时间里并非每天只上英语课，进行单调枯燥的语音训练和句型教学，还有许多政治和实践活动。诸如几乎每周都组织集中学习“批陈（陈伯达）整风”红头文件或报刊文章，安排接连几天中餐吃用米糠野菜煮成的“忆苦饭”，打着背包拉练行军几十里到英山尖茶厂采茶一个星期，多次参加所在地早稻插秧等农业生产，与西庄畈中学师生联欢，等等。那段时间，课余我接触较多的罗田县有实验小学的徐松林和胜利区的闫汉涛、英山县有县城的陈敬文和石镇的张延安等同学，我们之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十分真诚友好。五一期间我和闫汉涛还应邀去英山县城陈敬文家里做客；有一次闫汉涛跟英山县一名女学员约会聊天去了，我跟陈敬文急得到处找，生怕他出事犯错误。那年代人们的感情质朴，虽然相聚只有4个月，但师生之间、学员之间凝聚着深厚的友谊。培训班结业那天，师生们扛着行李步行到杨柳镇公路边乘车，每走一班车，车上车下不舍的哭声响成一片，直至对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可能是由于英语与语文、数学不一样，从完全对英语一无所知，到经过 4 个月培训就能上讲台教学，这个效果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我人还没有回到罗田，可我在英山英语教师培训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名声已经传遍罗田县教育局和师训班。从英山杨柳镇乘车回到罗田，下车后到设在县一中的县师训班周邦彦老师处住宿，准备第二天再搭早班车回家。周老师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哦，家明回来了。听说你是英山英语培训班第一名，祝贺你祝贺你！”周老师是我初中最要好同学周仲芳的父亲，当时在师训班负责总务工作。后来才知道，对我在培训班表现和成绩的宣传，当时县教育局负责教师培训工作的叶冠群股长起了主要作用。叶股长解放前毕业于湖北省二师，古文和英语功底扎实，属当时县教育局唯一懂英语的管理干部，他对好学上进的年轻老师甚为关爱，尤其关爱有发展前途的年轻英语教师。每次看到我，他总是肯定和夸奖，眼睛里流淌着关爱和欣赏的目光，对我给予了很大的精神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