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明：一位50后的自编简传（连载4）

激扬文字 · 发表于前天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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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初中掠影（1964 年 9 月—1967 年 1 月）（中）

时隔近 50 年，对初中阶段的记忆，除独具特色的校园环境和高素质、多才艺的教师队伍外，至今印象最深的主要有以下几组影像：

●父亲送我上学。 吾高祖系儒士，之后曾祖、祖父和父亲三代均因家贫而未读书，生活中父亲饱尝不识字的诸多痛苦与不便。二中是我们当地最好的中学，印象中我们大队（现称“行政村”）约有上十年没有学生被录取到该校读书。父亲对我考取二中十分高兴，将其看作是光耀门庭的喜事，加之当时我年仅 12 岁，个头瘦小，又从未出过远门，学校开学父亲决定亲自送我上学。

入学报名是 1964 年 9 月 1 日。入学前几天，父亲带我到河铺区粮管所办理粮食转移单，凭入学通知书，按照大约每天 1 斤大米的标准，将一学期的粮食送到粮管所，由粮管所开具粮食转移单，报到时将粮食转移单交给学校总务处，以免挑着几十上百斤米去学校报到；同时母亲给我准备被子和衣服，记得被子是奶奶嫁给我爷爷时留下的一床棉布蓝底白花“印花被”，换洗衣服除了夏季穿的两件汗衫和两条束腰裤，还有一件秋天穿的土布褂子。当时学校规定米饭统一由学校按标准提供，菜则主要由学生自带，学生两个星期可以回家拿一次菜和其他生活用品，母亲就用一个大泥巴釉罐子给我装了一大罐子腌豇豆和酱豆；怕我晚上下自习肚子饿，还给我准备了一瓶用大麦、小麦、大米做的“三合粉”，这在当时是最奢侈的零食。

那年的夏天很热，9 月 1 日依然骄阳似火。我家距学校约 40 华里，挑着行李步行大约得近 5 个小时。为了趁凉赶路，同时父亲也为了尽早赶回家做事，那天天还没有完全亮父亲就喊我起床吃饭上学。父亲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平时在子女面前很少言笑，可那天早上他脸上却挂满了温情与喜悦。匆忙吃完早饭，父亲就挑着行李送我上学，出门那一刻我幼小的心灵充满着欣喜、激动、向往和自信。

行李担子并不很重，一头是一只小木箱，里面放着夏秋两季的几件衣服、三合粉瓶子和一些小日用品，一头则是用网袋套着的被子、脸盆和腌菜罐子。我们抄近路经铁炉冲和大队林场，过柳树坳田埂，经简家塝小河埂上公路。一路上父亲并没有给我什么要好好学习的叮嘱，只是偶尔给我介绍一下前面要到的地名。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看到路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开始大跨步跟着父亲走，不多久就慢了下来，父亲只好陪着我放慢脚步，在大河埂和肖家坳两处不得不放下担子歇脚让我恢复体力。

大约10 点多一点就到了学校。经过操场，走进四合院大门，迎面碰到一位 30 来岁高挑个年轻女老师笑着跟我打招呼：“哦，廖家明来了！你们班的寝室在那边最头的一间，先去把行李放下来再去报名。” 我抬头惊讶地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竟然能喊出我的名字。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爽朗地笑着给我解惑：“老远看到你头上翘着一撮毛，就知道你叫廖家明，跟你毕业照一个模样！”原来她就是班主任卫福珍老师，看到我的毕业登记照片上这一独特标志就对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和父亲憨憨地笑着，按照卫老师指示的方向走进寝室，把行李放在贴着我名字铺位的床上。接着，父亲收起挑行李箱的麻绳，将其圈好系在扁担的一头，握着扁担陪我一起去办理报名交费和领书本、领饭票等手续。所有事情办完，时间大约到了 11 点，我们从食堂隔壁的总务室往寝室走去。这时我很希望把书本放到寝室后父亲能陪我到校内和街上走走，吃完饭下午再回去，但我知道他很忙而不敢说，因为一家人的生活只靠他一个人做手艺支撑。走到四合院大门处，父亲停住脚步对我说“我回去了哈”，说完就把扁担扛在右肩上，朝我望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我拿着书本静静地站在大门中央，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顿时鼻子一酸，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三天学会弹音。由于受心中偶像仙女岩国庭大叔的影响，早在小学三年级就立志长大后也要当翻译，所以升入初中特别注重外语学习。当时中学不是学英语，而是学俄语。目送着父亲远去，我立马回到寝室把刚领到的俄语课本拿出来看稀奇，连忙找小学上一届考进二中的同学询问学习俄语的诀窍。听说俄语最难学的是弹音，有的学生就因为不会发弹音而对学习俄语丧失信心，生怕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到时候因发不好弹音而影响俄语学习成绩，于是就不等开始上俄语课，连忙请他们教我学弹音。

弹音是喉部气流推动舌尖产生连续震动发出的声音，是俄语特有的音素。按照上届同学的指点，报到当天就一个劲地模仿唱某首民歌语气词“得儿色”中的“得儿”发音，先把舌尖轻顶上颚，然后突然将舌尖离开上颚轻松反卷，同时将喉部气流冲出，如此这般只要一有空就“得儿，得儿”地练习，同时用心体会气流力度和舌尖松弛度对发音的影响并不断予以调整。当天晚上僵硬的舌头就变得柔软了许多，可以“得儿，得儿”地发比较短促的弹音了。虽然带有“得儿”音的弹音不是标准的弹音发音，但毕竟是重大突破，极大地鼓舞了我的信心。第二天第一次上俄语课我格外全神贯注，老师教的字母和单词个个都读得标准、写得规范，还积极举手范读和板书。俄语老师朱中明时年 30 来岁，对我认真学习的态度和规范的发音书写一再予以表扬，下课后还摸着我的头夸奖。我趁机请教他弹音的发音，他对还没有开始教弹音我就能“得儿”出弹音非常意外，眼睛里闪烁着惊讶的光芒。朱老师告诉我，把舌尖轻顶上颚“得儿”出弹音只是练习弹音的第一步，正确的发音应该是舌尖自然微翘，以喉部气流推动其连续震动发音，这样发出的弹音就不会含有“得儿”音。按照朱老师教的方法，经过反复调整舌尖松弛度和喉部气流力度，终于在入学的第三天在全班率先学会了弹音的标准发音。

开学伊始，俄语成绩就崭露头角，引起朱老师的特别关注，指定我担任俄语课代表，更加增强了我学习俄语的兴趣，俄语成绩在全班乃至全年级一直名列前茅，几乎每学期俄语竞赛都获得奖励。虽然奖品只是一个俄语作业本，但对于我学好俄语的精神鼓励却极为巨大。

●紧张活泼的校园生活。“文革”爆发前两年，正值教育系统狠抓教育质量的时期，学校生活既紧张又活泼。每天早上 6 点起床，10 分钟后全体学生到操场以班为单位集中，由体育老师魏仁杰统一组织跑步和做广播体操；6：40—7：00 为洗漱时间，7：00—7：30 早自习，之后半个小时吃早餐；上午 8—12 点一共 4 节课；下午 2 点开始上 2 节课，从 4 点开始为课外活动时间；晚上 6：30—6：50 读报，从 7 点开始晚自习 2 小时，9：30 熄灯。

各门功课教学都很扎实。印象中没有老师不认真负责，而且课都讲得很好，作业有布置、有批改、有点评。先后担任我们班任课老师的总共有 12 人，语文老师张荫民、李时杰、陈光华，代数几何老师李茂华、刘富光、余祖光，俄语老师朱中明，物理老师程汉鹏、化学老师余承业，生物老师方伯祥，地理老师卫福珍，体育音乐老师魏仁杰。不仅课程教学抓得紧，学校还很重视组织学生学习时事政治，每天晚上读报 20 分钟，让学生及时了解国内外大事，有时候还利用课外活动时间召开师生大会，组织学习“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文章，或由李锦波校长作时事政治报告。

课外活动丰富多彩。下午第二节课后是课外活动时间，喜爱体育活动的，打篮球、乒乓球、排球、羽毛球，各择其好；喜爱乐器的，到乐器室领取笛子、口琴、二胡、京胡、手风琴、手提琴等乐器学习演奏，各显神通；喜爱看书看报刊的，则到图书阅览室看书看报看杂志，学校到处洋溢着青春勃发的气息。晚饭后经常有篮球比赛，或是班级之间、年级之间比赛，或是学校与区直机关单位之间比赛，看球赛成为晚饭后全校师生的一大乐趣。文体活动都有老师组织和辅导，体育活动基本上都是魏仁杰老师一手组织安排，乐器方面则由李时杰和余祖光两位老师负责。每学期都要搞一次联欢晚会，从各班选拔有文艺特长的学生排练节目。魏仁杰和卫福珍两位老师是节目编导高手，每次演出都精彩纷呈，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班男生吴平均和女生闫凤文两人表演的唱《逛新城》。图书阅览室订有不少报刊，我看得最多的是《中学生》和《无线电》杂志。记得好像是《无线电》杂志里面有一个“无线电初学者园地”栏目，教给读者自己组装简易半导体收音机。课余时间，除喜爱打乒乓球和学习演奏笛子、二胡等乐器外，还经常跟同班好友、全年级最有名的无线电爱好者周仲芳一起鼓捣组装半导体收音机。

这两年紧张活泼的校园生活让我终身受益，不仅打下了比较扎实的初中知识基础，还学会了识简谱、吹笛子、拉二胡等基本技巧，培养了追求新生事物的爱好，为丰富人生乐趣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