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浓荫——作者:黄新亚

廖桂琼 · 发表于 2025-7-21 09:5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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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携着灼人的热浪如约而至，太阳如火炉悬挂在空中，空气仿佛被蒸熟了一般，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让血液也变得黏稠，流动也变得迟缓。我这奔七十的人，日常起居已需多加小心，可如今，除了照料自己，还需承担起照料两个孙子的责任：大的今年秋季，上初二，小的则即将踏入小学的校门。这双重的担子，便如盛夏的烈日般，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肩头（与老伴分工明确，她到细儿家，我则到长子家照料孙子）。
   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炽烈，我便趁稍稍凉快点早早出门了。街上行人不多，我沿着树影缓缓而行，尽力避开阳光的炙烤，虽有桂树的浓荫，但只走一小段路，额头上便渗出了汗珠。菜市场里人头攒动，我挤在摊位前，努力搜寻着今日的蔬菜。灼热的空气里飘荡着混杂的气味，我挑拣了冬瓜、丝瓜等能解暑的蔬菜，又买了些孙子爱吃的排骨。手中袋子渐渐沉重，我的脚步也愈发缓慢，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又黏又热。归家途中，我抬头望见路旁树叶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纹丝不动，仿佛凝固了，我心头也不禁沉重起来，心想酷热的日子才刚刚开始，难挨的日子还长着呃。
   到家放好东西，见时间不早了，我便开始督促孙子学习。大孙子的暑期作业摊开在书桌上，字迹却如暑气蒸腾般潦草浮躁；小孙子，初握铅笔，写起自已名字来，字歪歪斜斜，似被热风吹散了骨架。我坐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心中犹如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我指点着大孙子的作业，又俯身握住小孙子稚嫩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汗水从我的额角悄然滑下，滴落在书页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小花。小家伙抬头看见了，便放下铅笔，用小手轻轻替我擦去汗水。我顿时有一缕清风突然掠过心头的感觉。
   中午最炎热的时刻，厨房便成了我的战场。厨房不大，灶火台燃起，热浪便汹涌扑面，如同进入了一个小小的锅炉房。我站在锅灶前，将排骨焯水、入锅慢炖，又炒起青菜来。油锅劈啪作响，油烟裹着热浪，汗水沿着脸颊滚落，滴入锅沿滋滋作响。我挥铲忙碌，周身汗水湿透衣衫，额头的汗珠迷蒙了眼睛，后背的衣衫则如同水浸过一般，贴在身上。我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扶着灶台才勉强站稳，却不敢歇息片刻。（为帮儿子节约电费，防负荷大跳闸，只开孙子房间空调，客厅的大功率空调，我基本冇开。）孙子们午饭之后要休息，下午也还有功课要做，我岂敢耽误啊！只能咬牙坚持着，每一勺盐、每一滴酱油，都像是和酷暑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饭毕之后，阳光的威力渐渐减弱，然而屋子里依然闷热难耐。我草草收拾完碗筷，只觉浑身疲惫酸痛，坐在沙发上稍作休息后，便挤进孙子房间，享受空调的赐福。大孙子坐在书桌前，心思却似乎飞到了别处，电子手表在抽屉里偷偷闪烁微光；小孙子也早已坐不住了，作业本摊在桌上，人却钻到桌下，自顾玩起小汽车来。我勉强起身，走近他们，他们才慌忙收起玩心。我轻轻拍拍他们的肩膀，小声说：“做完再玩吧。”我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乏力，然而心中却无法真正责备他们——毕竟也是孩子啊，炎热的夏天里，谁又能完全静得下心呢？我再次坐下来，感觉汗水又浸透了刚换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背上，粘腻不堪。
      夜深人静时，我和老伴已回到自的窝。我才得以在阳台上独自喘息片刻。夜色如墨，但空气却依然滞重，热风吝啬得不肯施舍一丝凉意。我坐在小凳上，用毛巾擦拭着脖颈上不断沁出的汗珠，心想两个孙子熟睡的房间，心中滋味复杂难辨。他们稚嫩酣睡的脸庞，在灯光下安静而美好，而我的疲累，此刻也仿佛有了着落。在这样闷热的夜晚，我如同深扎于土壤中的老树，虽默默承受着日复一日的蒸烤，却依然伸展出所有浓密的枝叶，只为给稚嫩的幼苗撑出一片清凉的浓荫。夜深了，我缓缓起身，终于看见了窗外白果树的叶子，在月光中隐约显出轮廓，它们虽然白日里曾因酷暑而蔫萎，此刻竟在微茫月色下舒展着，显出几分坚韧的生气来。
   我轻轻擦去额头的汗珠，抬头仰望天空，星星安静地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如同无数双沉默的眼睛。暑热固然难熬，然而汗水浇灌的，正是我生命迟暮时光中最鲜活的青苗；日子如盛夏般灼热，可生命之树，不就是在这日复一日汗水的灌溉中，默默而茁壮地生长着，逐渐成长为撑天大树吗？
      2025年7月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