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孔乙已卸了长衫又长衫

君子兰

                                                                 孔乙已卸了长衫又长衫                        


                                         作者：赵刚亚   


     “孔乙已大约已经的确死了”，是1918年中秋以后的冬天死的。然而，百年来孔乙已却总在人间晃悠，不变的是长衫，变的是鲁镇。   
鲁镇，今非昔比，越来越有名气。现代文明让信息技术带着鲁镇的样子传播，不小的国度几乎到处临摹着鲁镇的样子，于是，孔乙己应“景”而生，比比皆是。   
  我和其中一位孔乙己相识在一个小有名气的学校。孔乙己工作责任心很強，“时间+汗水”式的奋斗。学生放假，“短衣帮”们相邀看电影、打球、喝点小酒，孔乙己从不参加，每当有人不解地问他原因，他昂首答曰：“那样会永远穿不上长衫！”孔乙己还真功不负有心人，孔乙己的爷爷很欣赏他，为他买来一件华丽的长衫，长衫上绣着象征政治面貌和职位的图案，光彩夺目！孔乙已穿上这件长衫，神采飞扬，说话声音响亮，比别人高八度。   
  一位老教师弥留日子托人带信孔乙己，想见一面，孔乙己得知后问：“他穿过长衫没有？”答曰：“没有。”孔乙己不耐烦了：“我只见穿过长衫的人。”孔乙己的爷爷们常常在“短衣帮”会上赞扬孔乙己：对长辈忠诚！“诚”得令人一万个放心。搞个活动开个大会，孔乙己乐此不疲承担，爷爷拨个三万五万夹带张发票一万两万，孔乙己图名得名，爷爷图利得利，两不吃亏。   
   孔乙己到食堂吃饭，总是在长蛇阵摆成时。每每他踱进餐厅，一阵“孔大人好”之后，他国字脸上挤出一丁点儿微笑算是回答。他从不站队，因为孔大人专桌上已摆好精致的菜肴。他入席儒雅：很习惯地把屁股对准半身靠背的椅子，缓缓地把双手向后垂下，抓住长衫后摆，用力从左向右一甩，那长衫后摆“嗖”的一声就准准地罩住椅子靠背。孔大人轻轻坐下，从桌上拿下雪白的餐巾，把巾的一角顺脖沟按下去，远远看去，孔大人立马成白须仙人。他左手拿筷，右手拿叉，慢条斯理的吃着，偶尔放下叉又拿起汤匙呷一口黄梨老鸭汤。众人说着笑着闹着吃着，一会儿都走了。食堂里只剩下孔大人花一节课时间才把米饭数完，然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拍长衫，昂着头向办公室踱去。  
   孔大人的办公室也是荣誉室，两面墙挂满了大小不一、档次不等的各种铜色奖牌和红底金字绣有金边的奖旗。这些耀眼的荣誉制品，“短衣帮”是不知来路的，据说大部分是孔大人的爷爷们送的。孔大人的爷爷们每来一次，孔大人就要开一次长会，第二天早上所有人天不亮就忙开了：扫地洗地，抹桌抹椅、牵拉横幅、铺设地毯……爷爷车队在操场上一停下来，孔大人马上把双手垂叉于小腹前，毕恭毕敬地迎上去，然后退于旁侧，伸出右手弯腰指路，爷们及几车随从沿着地毯进入孔大人办公室，“听”汇报、“看”资料、录视频、“发”奖状。于是孔大人的长衫上又多了一个“美丽”的图标，会计票据上又多叠了几张发票。  
    孔大人非常关注爷爷的动向，洞悉不同级别爷爷的掌故：爷爷位置变动、爷家红白之事、亲家亲络连缀、兴趣爱好嗜好、家庭门牌号码、QQ微信方式，一本都册。他辛苦奔波于爷家之间，长衫和长衫里面的玩意儿就是特别通行证。交通工具也与时俱进：自行车一一摩托一一三马一一二手骄车一一奥迪，这些交通工具都有专职司机并贴有“公务车”标志，闯红灯不罚款。
   孔大人在上面有很好的名气。有一次孔乙己爷爷的爷爷要抓一个党建引领工作的先进典型，微服来到孔大人单位，可是很难见上孔大人。“微服爷”带一个记者和一位秘门卫：请出示身份证登记。   秘书：忘带。   门卫：找谁？么事？   秘书：见孔大人，谈事。   门卫：填申请单，等一会儿。
  秘书：好，谢谢！（过了一小时）
  秘书：麻烦催一下！  
门卫：值日的已报办公室，办公室已作了登记。  
秘书：已过了两小时了，你再催一下。
  门卫：你们不是穿长衫的，孔大人 规定只能见孔大人的清洁工。
  秘书：门卫师傅，你告诉孔乙己， 毛省长来了！   
门卫头上开始冒汗，拿出手机一番鸟语。马上低头告诉：孔大人说马上朝这边铺地毯。  
   孔乙己带一班人一阵忙碌，他掀起长衫前摆抹着满头大汗：“毛省长，请！”毛省长不屑一顾，示意在旁边一直录像的记者开始正式工作。记者：孔乙己，什么是“中国梦”？孔乙己：是酒。正宗的八百多一瓶。记者：“三个代表”具体内容是什么？孔乙已：我作为穿长衫者应该代表权力，代表党，代表单位。记者：孔乙己，你知道“两个确立”“两个维护”吗？孔乙己：？？？，不知道，我的爷从没告诉我。毛省长：天太热了，你把长衫脱下来！孔乙已：我穿了三十多年了。按规定，我还可穿三年。毛省长：马上脱掉！     
  被勒令脱了长衫的孔乙已，的确可怜。昔日爷们有的作古，有的花甲脱了长衫，少数还穿着长衫不敢跟他沾边，众人也对他就像他穿长衫时对众人样，一副副冷脸。孔乙已仿佛觉得他还不如社会上的一只流浪狗。   
他失了长衫，从不敢随众人一同吃饭，总是先到或后到。先到时厨师吼道：孔乙己饭没熟！后到时厨师吼：饭菜卖完了！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插队：“买二两饭外带一块锅巴，打好点哈！”然后拿上带锅巴的饭扭头跨出食堂，像偷饭样，每次和着泪吞下去。昔日那放好餐巾的三菜一汤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了，他想一阵哭一阵。他日渐消瘦，络腮胡从不出脸皮的脸上却长出了乱蓬蓬的花白胡须了。   
   孔乙己很不甘心，他自已买布做了件长衫穿在身上，但人家一看就作呕。新冠疫情暴发，他高烧四天，被家人紧急送医院住院，他穿着长衫躺在病床上，护士狠狠地批评他：到这里来的都是病人，脱下你的脏衣服，穿患者服！他暗自咕噜：穿长衫的怎么与普通人患一样的病哩？  
   腊月二十四，老婆逼孔乙己买年货，他欣然应允。他穿着自制长衫，戴着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爷送的眼镜。一上公交车，司机叫他买票，他说没零钱，司机硬是把他哄下化了零钱再上车。花了大半天，他好不容易买齐了年货，天也快黑了，又下起了雨夹雪。远处山村不时传来接祖人的鞭炮声。老婆在电话骂起来：“你个老不死的，疯哪去了？”他哭丧着说：街上没公交车也没出租车了。他抬头一看，眼晴一亮：“那不是同事王老师吗？”忙提起长衫前摆跑上去求顺带。王老师不屑一顾：“孔乙己，我学车买车买油都是自己花钱，我车档次低，你还是打电话你爷派车来送你回去吧！”王老师关上车门“轰”地走了。望着王老师车远去，他心里怅然：难道长衫还不如车吗？ 孔乙己有一儿一女，儿子四十岁还光棍，女儿三十八没婆家。两孩子读初中正是孔乙己穿长衫红得发紫的时候。由于孔乙己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两孩子读书贪玩，却决心将来一定要做穿长衫的人！有穿长衫的老子，这理想一定来得轻而易举。所以孩子高中毕业就待业，孔乙己被勒令脱了长衫，自然送不了儿女的长衫。     孔乙己已经六十八岁了，他穿自制的长衫已有十一年了。那件长衫虽不像他爷送的长衫珍贵，但他很珍惜，经常洗一洗补一补，已经变旧了，背上留下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走近一看，那痕迹像“五八”，远看赫然就是“王八”。                                                   
      （创作于2024.4.21）

清心

精彩小说，拜读佳作。谢谢分享！

许宁

才弟写得好！为君点赞

东方之子

很有寓意的一篇小说，穿长衫和不穿差别巨大！

江湖水

谢谢分享！

一笑了之

一笑了之

英俊良兄

有点意思！

窑山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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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