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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李茂影视 于 2022-11-2 20:31 编辑
哈柴琐忆
龚增元
向来喜欢农村柴火灶大铁锅煮的粥、沥的饭烙的麦粉粑。尤喜欢土灶灶膛里烧着大块的松柴火、用锅铲翻炒的各种菜肴,那个味道是城里人怎么也享受不到的。除非自驾车带着家人到乡下旅游,到农家乐去品尝那个味道。
那大锅里煮的粥粘稠有度。揭开锅盖,那刚用篾筲箕沥的饭被灶膛内的炭火焖得喷喷香的味直钻鼻孔,那饭锅巴金黄的,吃起来脆脆的,嚼起来又香又有劲道。用铁锅烙的麦粉粑,两面有壳,金黄酥脆,羡得你即使是饱肚子也要啃一个。
更有味道的,是老伴中午就把排骨或鸡肉放在小土罐里,煨在灶膛内剩余的炭火上,等傍晚老伴手擀好切面,用锅煮熟后,捞在碗里,再从灶膛里拿出煨好了汤的小土罐,揭开罐盖,将排骨汤或鸡汤淋在切面上。那汤倒出来时滋滋地响,那鲜甜的汤味一直沁入我的肺腑。这种生活城里人基本上享受不到。
柴火灶就要烧柴。烧柴就要自己出力气上山去砍。有了硬柴也要有引火柴,不然难得烧着。我年老没力气砍柴,况家里又无责任山林,只好花钱去买别人锯断劈好的松树片柴。引火柴我和老伴自己上山去哈。山上枯黄的丛木丝儿厚厚一层,将山的皮肤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丛木丝儿多的是。
九月初的一天,老伴说家里的引火柴没有了,要去山上哈几担,以防落雪下雨。于是,我便和老伴一起拿着扁担草绳和扒子(哈柴用的工具),到山上去哈柴。
九月的天空,格外地高;九月的天气,格外地爽;九月的风儿格外地柔;九月的大地仍绿意依然,一大片一大片放肆地铺向远方的尽头。九月,没有七、八月的炎热,少了寒冬的刺骨,温驯而和熙,平和又安祥。
九月的清风,像一个神奇的丹青妙手,泼墨出一帧多彩的图画。向山下远望:田野里洁白的棉花仰面欢歌,金黄的稻谷笑弯了腰,黄橙橙的野柿子高挂树梢,火红的枫叶沉醉了九月。山上松树上的丛木丝儿不再贪恋绿色,有的金黄,有的枯红,在微微秋风的拂动下,悄然离开松枝朵,铺在地上厚厚一层。
我拿起扒子开始哈柴,一扒子一哈,一哈一块,一块一小堆。我小时候就常跟母亲上山哈柴。几十年了,如今又找回了哈柴的感觉。那感觉即有会哈柴的兴奋,又有哈得多的惬意。不一会儿,捆了一大担挑回,又来到山上再哈,又捆了一大担又挑回。望着我和老伴挑回的几大担干枯的丛木丝儿柴,虽然腰有些酸,手膀和肩有些痛,但仍不觉得累。 中午吃饭时,老伴说:你下午不去哈,歇会儿。我问老伴:你去不?她说:我下午还哈一担回,趁这好天气,多哈点,以后引火不愁冇得引火柴。我不能让老伴一个人去。那山山大林密,阴森森的。况且山边到处是坟冢,老伴胆小。于是我又和老伴一起上山哈了两担。
回来歇息时,几十年前我和母亲一起去山上哈柴的趣事,偷大集体的丛树枒丑事,到虎母山等大山哈柴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我才十来岁,上小学二年级。一天周末放学回家,母亲用扒子拗着一个大柴篮子去哈柴。母亲也要我去。母亲又拿一个扒子和一个半大斗箩给我,说:我哈一篮子,你哈这一小斗箩。来到山上,为了向母亲证明我会哈柴,我折些树枝和荆条,放在斗箩里撑起来,再偷偷地将母亲先哈的一小堆丛木丝儿放进我的斗箩里,自己再拿起扒子象征性地哈了一小堆,也放进箩里。很快我的斗箩满了。我跟母亲讲,说母亲输了,这大个人还哈不赢我。母亲说:你把我哈的装在你箩了,你箩里面又是用树枝撑起来的,你当我不晓得?母亲告诉我,做事要踏踏实实,做人要实实在在。母亲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母亲虽已仙逝,母亲这句朴实的话,短短的八个字一直刻在我心里,犹响我耳边。
小时候哈柴有一件趣事至今难以忘怀。回忆起来又好笑又觉得有些丢人。一次,我独自一人上山哈柴,用扒子在一个死去的小树蔸下哈了一下,飞出了一窝狗屎蜂,那狗屎蜂专从我的裤脚往里钻。钻进我的裤裆里,我连忙用双手按住裆部,谁知一按,那狗屎蜂子不停地蜇我的卵子和小雀雀,我越动它们越蜇得厉害。我的裤裆里全钻满了狗屎蜂,卵子和小雀雀被蜇得红肿,疼痛难忍。我大哭着跑回家。母亲见状连忙脱下我的裤子,小雀雀上还趴着几只狗屎蜂。母亲摘来丝瓜叶,将丝瓜叶在她嘴里嚼细,然后和丝瓜叶的汁水一起,不停地在蜂子蜇的地方来回搓揉,直到红肿消失。这回被狗屎蜂子蜇了,痛了好几天,这以后母亲不再让我一个人单独去哈柴了。
还有一次是我约我塆里几个年岁差不多大的伙伴去山上哈柴。我们来到山上嬉戏打闹,上树摘熟透了的野柿子,在丛树朵儿上找甜的蜂蜜,竟忘记了哈柴。天快黑了,有两个大人在喊:细狗儿,细苕儿,天黑了,么不回来耶伢儿哩。我们又不能空箩回家,于是我们一个个猫着腰,提着箩,拿着扒子绕到队里堆成垛的丛树枒柴前,想偷些柴回去应付大人。
那些丛树枒是两个多月前队里几个社员砍的,是留作农闲时烧砖瓦窑用的(队里当时有土窑,主要烧制一些瓦和青砖)。我们几个伢一伢一捆,那丛枒干枯得很。我们折断后装在箩里各自回家,并约定谁说了谁是小黑狗大汉奸。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队长就找上门来,跟我父母说我带头偷了队里的柴,说哪个哪个说的。父亲最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的不是,于是拿起竹枒条子,当那个队长的面,将我的屁股抽得皮破血流。队长才说:算了莫打,毕竟是个细伢,以后大人多管教就行了。这天晚上,我母亲劳动了一天的工分被队里扣了,说我偷了队里的柴,没罚款没批斗,扣点分还算便宜了我。
自那以后,我恨起了那个队长。拿了一点柴,挨了打,扣了分,还说没罚款没批斗便宜了我。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我不对。
大集体时,家家户户缺柴烧。山上,田岸地头边,到处被割得精光,挖得干净。尤其是山上,路边,队里挖草皮沤肥,私户也挖来沤粪,那时集体挑私户的粪有工分。加上队里又烧窑。凡有草木的地方,有绿色的地方好像都被大片的蝗虫啃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一根稻草,一支芭茅,一个刺棍,一个死杈,几个枫球和松球,社员收工时必捡回去当柴烧。甚至牛屎也是好东西。不少人望着牛屙屎,等在那里,牛一屙完,就用手捧起来,搭在自家土砖屋的墙上,待晒干自然掉落地上时,就捡到土灶的旮旯里当柴烧。那还真是个好东西,那干牛粪的火苗是蓝色的。那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烧开水煮饭还很省事哩。
因为附近几里路的大小山头,到处都干干净净,寸草不留,哪里还能哈柴?于是,到寒冬腊月,在农闲时间,人们起五更睡半夜到离家十几公里以外或是更远的深山去哈柴。我曾去过望江垴、虎母山、老虎沟、黑岗垴、黄婆岩等地割柴哈柴。
半夜里,母亲就起早做饭,煮一锅红芋,早上出发前吃几个,中午带几个。带上冲担和草绳、扒子,来到异地深山处,哈几小捆丛木丝,再砍些杂木枝条或黄荊条,将丛树丝夹住捆好,又将带来的冷红芋吃两个,下午两点多钟,才挑柴往回走。
开始挑不觉得,走一会儿后,柴越挑越重,腿越走越沉,肚子越来越饿,口中越来越渴。于是走一程歇一气,走一段又歇一程,慢慢往回挨。眼发花,眼望穿,希望家里有人快点来接挑,更盼有路过的熟人帮挑一程,哪怕是几米十几米。唉!回想那时到深山去哈柴,不寒而栗,一言难尽啦!
现在,就是门囗,去山上的路也不好走。到处是野蒿,深茅和荆条,山上到处是柴,只要你愿意上山哈柴,一天上十担不成问题。出门一望,近处是青山,远处是黛色。山上的柴却无人问津。
我在想:为什么上个世纪那个年代那么缺柴烧?而现在山上的柴多得成灾?无非就是一个原因。那时没煤,没煤气,没燃气,也没电。那时所有的农户做饭烧水都烧柴。而现在,社会前进了,国家发展了。有电有煤有燃气。做饭用电饭煲,煮粥炖排骨有高压锅,热菜有微波炉,炒菜有煤气燃气。现在农村也有很多农户不愿意烧柴火灶而改用电用气,不仅省事舒服,还免去了砍柴哈柴之辛劳,因此现在山上的柴多也不足为奇了。
难怪习总书记总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树多了,山绿了,资源足了,风景,环境,空气也跟着好起来。现在农村简直是一个天然大氧吧哩。我还哈柴不?有闲空还是哈点引火柴,因为我喜欢吃柴火灶的粥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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