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平，幽默小小说，签字逸闻

八哥会说话 · 发表于 2022-10-8 10:5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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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签字逸闻

王亚平

董华甄多年做着领导工作，说了不少的话，签了不少的字，也干了不少的事。下面所讲的，只是他签字的几则逸闻。

“买猪千口”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风华正茂的董华甄从部队转业，到岭北村协助地方工作，并当上了工作队的队长。

有一段时间，董队长患口腔溃疡，舌头溃疡尤其厉害，痛得说不出话。后来，他听到一个偏方，吃猪舌能治舌头溃疡，叫吃啥补啥。

没办法，一天早上，他打手式叫来了一个工作队员。他拿出一块银圆，连同一张纸条一起交给了那个队员。那时识字的人少，那个队员就不识字，但知道是叫他去买东西。

那个队员到了供销社后，掏出纸条给营业员看。营业员看了吓得一跳：“我们哪有这么多的猪啊！”

原来，那时写字是竖写的。董队长把“买猪舌”拆写成了“买猪千口”。

到了傍晚，那个队员回来了，但已累得精疲力竭：“董队长，我确实努了力，但还只约定到一百零三口猪。要买一千口，恐怕太难了！”

听了此话，董华甄简直哭笑不得。

“杀了算了”

土改初期，枪毙砍杀个把几个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如同现在杀只把几只鸡，只是小菜一碟，算不了啥事儿。

一天午饭后，岭北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把村头的地主陈德贵抓到了。陈德贵只有20来岁，是个地主子弟，没干什么坏事。一个小伙子到董华甄的房间里，请示怎么办。

董华甄中午喝了点酒，刚躺下床休息，睡意袭来了。他眯着眼听完汇报后，便有些不耐烦地从床头摸出一张卷烟的纸，叫那小伙子递支笔给他。

带着倦意，董华甄歪着身子，在床沿边批道：“杀了算了董华甄”。

小伙子拿着纸条子兴冲冲地跑了。不一会儿，村前的小河边响起了一声枪响。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这时，董华甄才突然想起陈德贵是可以不杀的。

“唉，杀了也活不过来，杀了算了。”董华甄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又朦胧地睡去了。

“同意宰杀董华甄”

后来，到了大集体时期，私人养猪既要限量，猪养肥了又要上调，自己是无权宰杀的。如确要宰杀，必须经过审批。

社员吴章成要结儿媳妇，便写了请求杀猪的申请书，呈送给在本大队住点的公社副书记董华甄审批。当时，董华甄正在打扑克，玩在兴头上。见吴送来了申请书，董就不大耐烦，便抽笔不空格不加标点地签批道：“同意宰杀董华甄。”

吴章成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且与董华甄早已混熟了。见了这个批条，他就笑着说：“董书记，这个事我可不敢啊！”

董华甄马上明白了吴章成说话的意思，就甩掉扑克，拉下冷脸，把条子拿来撕了往地上一丢。当天晚上，董华甄亲自组织召开了批斗大会，对吴章成侮辱革命干部的言行进行了严厉批判，一直到后半夜才散会，弄得社员们一肚子怨气。

结果，吴章成结儿媳妇没用猪肉，喝喜酒的人怪话连篇。而且自此以后的一段时间，吴章成在政治上得到的是“四类分子”的待遇。

事后，有人说吴章成是叫花子让米压了——自讨的。

“同意报销”

不管怎么说，凭着董华甄参加革命的经历，他也算是个有功之人。若干年后，组织部门调他回城当上了一个局的局长。当了局长，人事和财务大权自然是由他掌管。

由于掌握了财权，大大小小的收据和发票都要他签批后，才能报销。

这样，在所有的收据和发票上，他一律签上“同意报销董华甄”。尽管从文法上说签得不规范，但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可是，有一次，董华甄作为正式代表，在参加全县的一个选举会时却闹了笑话。

在选举会上，董华甄要为被选举人画圈打叉。不知他是嫌被选举人多了难得画圈打叉，还是习惯成自然了，在拿到选票后，想也懒得想，他便在被选举人姓名下面的空格里稀稀拉拉地唰唰写上“同意报销董华甄”，就投进了票箱。

不一会儿，唱票人唱到董华甄填的选票时，一不小心，同样高声念道：“同意报销董华甄”。

顿时，一个严肃的会场上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董华甄和唱票人的脸同时红得像泼了血。

“有空的地方就填满”

有一年，全国开展农业普查。时任公社副书记的董华甄正好主管大山冲公社的农业统计工作。一天早晨，农业统计站长邹抗勉拿来上面发下来的一叠普查文件和报表，请示董华甄应该怎么填报。

董华甄望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横格竖格，就感到头皮发麻，眼睛发胀，懒得细看。于是，他拿起笔来，在文件右上方空白处唰唰批示道："农业普查意义重大，十分重要。务请有关人员高度重视，切实负责，认真填报。总的要求是，有空的地方就必须填满。"

董华甄遇到填表、理论考试等情况，也都是按照"有空的地方就填满"的办法处理，有时也很有效。但有一次吃了亏，董华甄那次参加政治学习考试，其中的一个题目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指什么？"由于不太清楚，他就把自己书信中的一段文字作为答案随便填满凑数。结果，董华甄挨了一顿批。

话说这次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全公社的普查工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也遇到了不好处理的事情。邹抗勉便捧着报表请示董华甄："董书记，这个报表上有些数字不好填报，需要您亲自把关，具体指示。"

午饭后，董华甄躺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剔着牙齿，眯着眼睛询问："你说吧，哪些地方不好弄？"

邹回答："比如说，报表栏目上有草原多少公顷？骆驼多少只？这个就不好填写。因为我们这里是山区，根本就没有草原和骆驼。"

董华甄听了汇报后，一下子从靠背椅上弹起来，丢掉牙签，很不高兴地指示道："这个可马虎不得，还是要按我那个批示的精神办，就是有空的地方就必须填满。你们不要太死板，要灵活处理问题嘛。像那个草原和骆驼吧，你把草原填个百十来公顷，骆驼填它个三五只，没有多大的事情嘛！"

邹站长面露难色，嗫嗫嚅嚅地小声反驳说："可是，我们这里确实没有那些个东西啊！"

这一下，董华甄脸红脖子粗了，简直有些愤怒了："哎，邹大站长，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呀！？不管有不有那些东西，总之一句话，有空的地方就必须填满，这是原则！你去照着办吧，出了事我负责！"

后来，上面有关部门的领导打来电话，要来现场参观考察大山冲公社的骆驼引进发展情况。董华甄这才开始满头冒汗，很有些着急，只好扯白撒谎说："由于地理气候等原因，非常可惜，我们引进的那几只骆驼没有存活下来。"如此这般，才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拟在我的退休金中列支”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大多有自己的习惯和爱好，这是极正常的事，别人无须蜚短流长。

董华甄一生的唯一嗜好就是签字。

可是，上个月初，他从局长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字没得签的了，就感到吃不香，睡不甜，浑身不自在。

这不，有一天，董华甄连早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怎么叫也不开门。家里只有他老两口子过日子。老伴急得无了法，连忙打电话把在乡里工作的独生子叫回来。

儿子从门缝往里望，见老爸伏在书桌前神情专注地练习写字，就知道没事儿。

到了傍晚时分，董华甄总算出门了。

儿子乘机溜进房里，偷看老爸写的啥。原来，一本多稿纸上都写满了“同意”、“原则同意”、“同意报销”、“同意列支”、“同意参加”等字眼。当副乡长的儿子这才似乎明白了老爸的心思。

吃晚饭时，儿子不动声色地对父母说：“爸，妈，为了公私方便，我想自费购买一部手机。”说着，就拿出事前写好了的报告，躬腰放在老爸桌前，同时双手把笔递给他。董华甄快速放下碗筷，架上眼镜，拿起报告看起来。然后，慎重其事地在报告上批道：“同意购买，资金自筹解决，董华甄”。签完字，董华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还破例多吃了一大碗饭。他老伴也疑惑不解地摇头笑了。

儿子毕恭毕敬地拿到批条后，说：“谢谢老爸。妈妈以后有什么事，也应多向老爸请示汇报，因为爸爸经验足，会决断。”董华甄听了很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董华甄的老伴想买一套换季的衣服，便向董华甄谈起了此事。董华甄说：“递个报告来吧！”

他老伴为难地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会写字呀！”

董华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就拿出纸笔，代老伴向他自己写了一份“关于请求购买一套换季衣服的报告”，再一笔一划地教老伴写上她自己的名字，并拿出印泥要老伴摁手印。老伴说她那不成了杨白劳，不乐意。董华甄说不愿意算了，那衣服是买不成的。老伴只得赶紧在报告上画了押。

接着，董华甄再拿起报告一本正经地认真看了看，就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批道：“同意，拟在我的退休金中列支，董华甄”。

董华甄在将签了字的报告和钱递给老伴时,郑重地不容置疑地说：“今后，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要这么办！”

他老伴“嗯”了一声，就高高兴兴地买衣服去了。

“有空的地方就填满”

有一年，全国开展农业普查。时任公社副书记的董华甄正好主管大山冲公社的农业统计工作。一天早晨，农业统计站长邹抗勉拿来上面发下来的一叠普查文件和报表，请示董华甄应该怎么填报。

董华甄望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横格竖格，就感到头皮发麻，眼睛发胀，懒得细看。于是，他拿起笔来，在文件右上方空白处唰唰批示道："农业普查意义重大，十分重要。务请有关人员高度重视，切实负责，认真填报。总的要求是，有空的地方就必须填满。"

董华甄遇到填表、理论考试等情况，也都是按照"有空的地方就填满"的办法处理，有时也很有效。但有一次吃了亏，董华甄那次参加政治学习考试，其中的一个题目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指什么？"由于不太清楚，他就把自己书信中的一段文字作为答案随便填满凑数。结果，董华甄挨了一顿批。

话说这次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全公社的普查工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也遇到了不好处理的事情。邹抗勉便捧着报表请示董华甄："董书记，这个报表上有些数字不好填报，需要您亲自把关，具体指示。"

午饭后，董华甄躺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剔着牙齿，眯着眼睛询问："你说吧，哪些地方不好弄？"

邹回答："比如说，报表栏目上有草原多少公顷？骆驼多少只？这个就不好填写。因为我们这里是山区，根本就没有草原和骆驼。"

董华甄听了汇报后，一下子从靠背椅上弹起来，丢掉牙签，很不高兴地指示道："这个可马虎不得，还是要按我那个批示的精神办，就是有空的地方就必须填满。你们不要太死板，要灵活处理问题嘛。像那个草原和骆驼吧，你把草原填个百十来公顷，骆驼填它个三五只，没有多大的事情嘛！"

邹站长面露难色，嗫嗫嚅嚅地小声反驳说："可是，我们这里确实没有那些个东西啊！"

这一下，董华甄脸红脖子粗了，简直有些愤怒了："哎，邹大站长，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呀！？不管有不有那些东西，总之一句话，有空的地方就必须填满，这是原则！你去照着办吧，出了事我负责！"

后来，上面有关部门的领导打来电话，要来现场参观考察大山冲公社的骆驼引进发展情况。董华甄这才开始满头冒汗，很有些着急，只好扯白撒谎说："由于地理气候等原因，非常可惜，我们引进的那几只骆驼没有存活下来。"如此这般，才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请予优先安排火化”

两年前，董华甄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休赋闲在家后，再没有体现权力的字可签了，为此，他一直苦恼不堪。尽管他严厉要求家里包括送礼或买针头线脑等所有大小事情，必须首先向他这个"尊敬的董家长"（他规定报告必写的抬头语）写报告，并要经他批准后才能办理，但是，全家毕竟只有老伴和儿子两个成员，事情本来不多，报告的数量非常有限，有时十天半月还没有一份报告递上来给他审批，根本满足不了他签批报告的强烈欲望和嗜好。这样，已经暮气沉沉的董华甄就常常浑身泥鳅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长期闷闷不乐，表现出特别的烦躁和落寞。

因此，才两年时间，原本面色红润的董华甄却很快变老了，脸上出现了老人斑，头上都变成了白发，牙齿也掉了好几颗。有时还一个人自言自语，甚至独自发笑，好象患了轻微的老年痴呆症似的。

俗话说，郁气伤肝。上个月，董华甄感到内脏有些疼痛不适，便先到县医院检查，后到武汉大医院确诊，结论是肝癌晚期。

单位安排董华甄住进了县医院，还送他到武汉医院做过化疗。老伴和儿子轮流换班护理照顾他，他想吃喝什么就弄什么给他吃喝。这期间，县委组织部领导和单位同事以及亲戚朋友都来看过他，一时间，被尊重的氛围使他焕发了不少活力，话语也多了些。

可是，病毕竟是病，董华甄感觉病情并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还在一天天的加重，经常疼痛难忍。从各种迹象看，他这才猜想自己可能患了绝症，从侧面得到证实后，整个人便迅速全面崩溃了！

夏盛的一天上午，一度处于弥留状态的董华甄清醒了，也许是回光返照，他精神较好，中气也足，就把老伴和儿子都叫到了身边。

躺在病榻上的董华甄泪眼婆娑地说："这段时间拖累你们了，我也快要走了，人总是有那么一天的，你们也不要太难过！"面对大放悲声的老伴和眼圈红红的儿子，董华甄倍受感动，两汪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最后，还有我的一件后事没有安顿好，我要提前帮你们处理它。如果我在这大热天的走了，就会难为你们的。你们以前可能不知道，殡葬管理所的万所长是我的老下级，我对他是有恩的，我曾提拔他当了副股长。现在，我先写个条子，请他以后关照我的后事，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拿个纸笔来吧！"

近30岁的独身儿子先以为父亲是要嘱咐自己的婚姻大事和家庭后事，就迅速找出了本来是打算随时记录父亲遗嘱（结果没有遗嘱）的纸笔，又帮有气无力的父亲扶衬起身子，让他斜靠在床头的被条卷上，再把纸铺垫好，把笔双手递给父亲。

见了签批报告的纸笔，董华甄用力喘了两口粗气，两眼似乎突然发亮，元气倏忽恢复了些，神采也飞扬了起来，马上在纸上一笔一画轻重不匀地写道："万所长，你好！如果我走了，请予优先安排火化，谢谢！董华甄"。

写罢，面带一脸满意微笑的董华甄双手一松，笔便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到地面上，纸条子也飘飞到床下的痰盂里去了。此时此刻，他已毫无知觉，只是舒缓安适地闭上了眼睛，永远静谧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