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有约 刘心明：神韵灵动王家山

沉香

01
王家山是罗田县河铺镇牌形地村的一组自然村落，位于冰臼群南侧高山之上，鸡鸣尖之下，平均海拔约600多米。这组自然村落自下而上，由祠堂湾、叶家岩、杨家畈、王家山等四个小山村组成。这个说法可能不准确，但在我的印象中，说起王家山，就会包括这些地方。

最上面的王家山，我从来没有去过，祠堂湾去过两次，在介绍牌形地的文章中，我写过去祠堂湾的原因，是因为我家曾祖母是祠堂湾的姑娘。叶家岩去过一次，是从三级电站回老屋山，经过叶家岩。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五、六岁的时候去过杨家畈。

这一年，伯父背上我，下午从老屋山出发，下竹林湾、经坎上湾、过横岩，用了两个小时才到达杨家畈。干什么呢？我家表姐这一天结婚，伯父说去杨家畈看“接新大姐儿”。杨家畈大塘后面有一块空地，空地后面是一排房子，这就是表姐的婆家。

我们到达杨家畈时，天色已晚，空地上已经摆了很多的四方桌子，客人们分别围坐在桌子边等待。不一会儿就开席吃饭，因是夜晚，几根竹竿上吊着三根捻子的梓油灯用来照明，那时还没有柴油，所以亮度不够，摆上来的菜，看到都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当时这种结婚酒席，一碗“正肉”当家，其余的基本都是粉丝和海带，荤菜很少。喝的酒不是现在的瓶装酒，而是一把小泥壶，以报纸揉搓成团做壶塞，里面装的就是供销社买来的菱角酒。大家一杯杯地喝，伯父找来一只碗，夹了几柱菜让我单独吃，大家也没什么意见。

最有特色的当数“正肉”。这种“正肉”，每块重约二两，多半是肋条肉为食材，呈长方形状，摞在大菜碗上，能够保证每个客人有一块肉。蒸之前需要用麦酱涂抹浸醒，经过适当时间的笼蒸，端上酒席时，热气腾腾，味道十分鲜美。

这种“正肉”上桌的时间可以是菜出完一半时，或者快要圆席时，无论什么时间上桌子，都要放炮竹表示“正肉”来了，以显隆重，这种传统一直保留至今。只有上了“正肉”后，客人才可以离席，否则是对主人的不尊重。

现在牌形地“冰臼农庄”和“小街故事”两家餐馆做的“正肉”，保留了原来的风味，但块头小了很多。因为现代人吃不了那么厚的一块肉。

吃完酒席，还有一个节目，就是看“新大姐儿”。伯父将我背在肩头，我伸着脖子朝窗子里面望，只见新娘穿着红色的衣服，头上戴有一顶帽子，上面有闪闪发光的珍珠，我问伯父这是什么东西，伯父说这叫“宫闱”，我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叫“凤冠”，估计伯父也搞不清楚。我闹着要下来去新房看热闹，伯父没有同意，他说，我们快回去，天不早了。到处漆黑一片，似乎夜空中有无数的鬼“群魔乱舞”，我喊“怕怕怕”，伯父安慰我，怕什么，有我呢！然后，伯父背着我，包了一个火把，走到坎上湾，换个火把到竹林湾，又在竹林湾再打一个火把，清晨才回到老屋山。

那时我应该有三十多斤吧。我这人比较混账，全程一直不敢从伯父背上下来，甚至从他后背扭到他胸前，吊在他的颈上不松手，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怕什么呢？怕鬼！鬼的概念，是伯母灌输给我的，所以，伯父知道这一切都是伯母惹的“祸”。

那时的杨家畈，风光秀丽，景色宜人。尤其是湾前一口大塘和一畈良田，还有青龙嘴上那几棵大枫树和大柏树，更有几排错落有致的黑色瓦房，让人感觉到，这里能够充分体现大别山传统特色的村落。当然这是长大以后的感慨，与小时候的记忆无关。

这种回忆有时是清晰的，有时是模糊的，田园牧歌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只能在景点上去寻找，没有炊烟，没有牛哞，更没有稻草的芳香。

02
因为我早就有心上王家山，所以打电话给我的好朋友、原在县委机关工作的同事郑金荣老弟，相约一起驱车上牌形地，我告诉他，有一个好地方，你一定没去过，他笑了笑，罗田县巴掌大块地方，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你这能有什么好去处？

我故作神秘地笑道，先不告诉你，去了就知道。到了牌形地后，村书记兼主任丁长英和副主任彭曦，安排村民彭传华带我们上山。彭传华是一位朴实的农家汉子，面带微笑，只见他拿一把镰刀，我说你这干吗？他说上山可能有荆棘，有的话顺便砍一下。我当时头皮发麻，不会是没有路的荒山野岭吧！

金荣开着他的越野车，从一条通组路朝东进发，路面是水泥铺的，很平整，但却弯弯绕绕，而且非常陡峭。路旁长满了松树和灌木，还有栗树、毛竹，天空是蓝色的，深邃而悠远。金荣一路都在自夸他开车的水平如何如何高超，我只是笑笑，说你就吹吧！

从空中看这条路，九曲回肠，蜿蜒而上，似乎要直达天宫。

车经祠堂湾，再上两公里，我们停在杨家畈一家农户的门口，主人姓杨，名字不知道，我叫他杨兄弟。他和他媳妇看见我们来了，非常热情，张罗着倒水。彭传华让他跟我们一起上王家山，他开始不愿意去，我说就当锻炼身体，再去一回吧！他说，我的腿有点不方便，否则早就答应去，哪还要你叫？这位忠厚的农民兄弟，最后还是跟着我们往山上步行，跛着脚，走得有点吃力。

这条路，差不多应该算古道，它有多大的年龄，无考。路两边的荆棘和巴茅，丁书记早就让人砍光了，留下了一级一级不太规则的台阶，我们踏在石阶上，不停地向上攀援。出发时，我们在李家楼那里还曾遇到下雨，天空灰蒙蒙，到了“令牌石”下面，天气忽然变好。只见天空清澈明亮，一朵朵白云，就像插上了翅膀，在金盆地、鸡鸣尖与王家山之间的山巅上，自由地飞翔。

我大口喘着粗气，恨不能将两鼻孔变成四鼻孔。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一连串地往下滴，又没有带毛巾，只得用袖子抚去脸上的汗水。脚肚子没有劲，只得席地而坐。金荣体力好，我坐着，他站着，笑我平时不锻炼！回想起来，这近一年的时间还真没有登山，更没有下意识地练一下体能。

休息了三分钟，继续往上走，忽地抬头，看到一尊巨大的石壁，耸立在我的左侧，这块石壁大约有十米见方，非常平整。金荣建议我写一首诗，找人刻上。我笑了笑说，我算什么啊，如果写，也只能是斗胆而写！罗田诗人多的是，况且，我只是个业余选手。

在这段不过一千多米的石阶路，我歇了三次，终于攀上了帽儿石（一说啄木石）。站在这块海拔六百多米的石头上，立感神清气爽，犹如醍醐灌顶，似乎手握八面来风，变成无形的飘带，撒向天地之间，惊飞一群燕雀。极目远眺，北边的独尊山、西边的龟峰山、南边的金盆地、东边的鸡鸣尖历历在目，婀娜多姿的牌形地小镇尽收眼底。

绚丽的阳光照耀在山川大地，轻波荡漾的巴源河水，将牌形地装扮得分外妖娆。我想起了李白、王维，想起了普希金、泰戈尔。更想起了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诗篇，顿时心情变得激动起来！与自然相拥，与人文为伴，何其乐哉！

03
我们一行四人，站在帽儿石这里，俯看绝美自然风光，好像醉入诗画之中。金荣忙了起来，他站在不同的角度，拍了一组组鲜活灵动的摄影作品，还给我和杨兄弟、彭传华照了相。金荣从相机调出照片，我一张一张地看，大部分作品层次感、立体感很强，拟人感让人生出无限想像。金荣业余爱好摄影多年，现在达到了较高水平，曾得过奖，也是省摄协会员。面对汗流浃背的他，我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调侃，你摄影艺术比开车技术是强了那么一点点！说得他哭笑不得。不过，他说今天不虚此行！

我站在这块巨大的名叫“令牌石”也称“官印石”的石头旁边，听说过去很多想在官场有作为的人，都要到这里摸或者推一下“官印石”，以祈求吉兆。然而，它就像飞来之石，突兀被人扣在这里，与底座的石头，毫不相干，如果用力，还可以推动。此时，我在想，是何种神秘的力量将它放在这里，历经三生九劫，风吹雨打而巍然屹立？我推断它是第四纪冰川遗迹，地质学家可能有不同意见，但谁又能说出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从帽儿石下来，一步也不想走了，但还有一个地方没有走到，那就是王家山水库。杨兄弟鼓励我，还有一百米就到了，其实，那就是一座山顶人工湖。

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大声说道，走！

穿过一道塘埂，经过几家农户，王家山人工湖立刻展现在我的面前。今年是气温特高的大旱之年，在近700米高的海拔上面，竟然还有一汪清水，躺在山顶，凭目测大约还有三万立方米的水存着。人工湖周边，芳草萋葳，竹影婆娑。山边的茂盛森林和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上，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或工笔、或写意、或泼墨的俊美画卷。

晋人陶潜描绘的桃花源，不过如此而已，我猜想，陶令向往的那种与世无争、怡然自得的农耕生活，也许只是幻象，现实中却不存在。后人争相拉桃源为陶公之世外桃源名号为己所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知有汉，何论魏晋”的人类，从未见于正史。

王家山人工湖边，原有五、六户人家，如今一户也没有了，人去屋空，可谓实名化的“空心村”。如此景色，如此环境，如此空气却没有人居住，因为什么？据我的了解是因为不通公路，进出难行，人们都搬到牌形地小镇或者县城去了。

这座人工湖始建于1958年，那一年，罗田修了三座大型水库，小水库难以数计。我听我父亲讲，修王家山这座水库时，他正在牌形地小乡任党委书记，他说这座水库历时七个月，动用了十二个村的劳动力，忍受饥寒交迫、吃糠咽菜的困境，硬是将它建起来了，差一点就饿死人。往昔峥嵘啊，那段日子，是山民最为煎熬的时光，怎一个“艰苦奋斗”了得！六十多年过去了，经过河铺镇和牌形地村以及水利部门历届管理者们的精心维护，保持到现在这个样子，实属不易。

我们在退去水面的草地，看着这一泓清清的山泉水，不禁思绪万千，随着金荣架起的无人机腾空而起，飞向远方。从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我看到，这座人工湖，于山顶一湖独霸，俯视天下。而湖边的主人们却远走他乡，如心形般的湖面，就像是山民们坚守六十年最后的那一滴汗水。

牌形地村丁书记告诉我，她说要在王家山人工湖周边建50--100家民宿，为大城市居民提供一片寻梦怀乡之地，了却一抹乡愁；打理一组休闲康养之地，治愈一款心结。这是硬核措施，但要论证，需要软着陆，虽然硬核但不能硬来！

也许，这是丁书记认识美好环境与幸福生活共同缔造的切入点，如何将这个人间仙境推向世人，还需要资规、水利、林业、交通、住建、农业、发改等等部门的共同支持和提携，才能变为现实。

假如这一设想变成现实，我们可以想象以下场景：每当春天，鸡鸣尖下，山花烂漫，兰草飘香，住在人工湖周围的城市居民，在山间小径欣赏着春色带来的愉悦。夏天来临时，围绕湖边的堤埂上，凉亭中，清风习习，举杆垂钓，享受片刻休闲时光。秋天可以观赏漫山红叶，采摘山楂、杨桃和毛栗，感受收获的满足。冬天看飞雪撒落大地，遍山银装，吃着农家吊锅、腊肉，喝着老米酒，品尝火烧粑。这种日子，即便是神仙也无此快乐！

金荣拍了几段视频和N多照片，我在这里选撷几道风景，奉献给喜欢的朋友。

收拾好行囊，我们准备下山了。下山的路同样难走，我笑道，我这是“老太太走台阶，上、下都难啊”！当我们艰难地走到杨家畈停车的地方，杨兄弟的妻子张开笑脸，招呼我们一定要在她家吃饭。金荣鼻子灵，眼睛尖，说她家做了六大碗菜，还有腊肉。我说不用，我们空手而来，怎能在你家吃饭？她还是挽留，说道，我菜都做好了，怎么办？我说多余的你们留下晚上再吃。

这就是杨家畈村民的纯朴之道，上山时，我们并未告知要在她家吃午饭，可她却主动将饭做好了。她家并不富裕，住的都是瓦房，不是到了钱多得可以任意请人吃饭的地步，她用善良而又质朴的心境，打动着我们这群人。而我想的是，我们不吃这顿饭，这些饭菜他们就可以吃两顿。所以，决意要离开。

我记得当年做乡镇工作时，领导经常告诉我一句话，“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这句话回想起来，杨兄弟夫妻虽然不知道这种过时理论，但却在践行着做人的朴素道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如“仁义礼智信”在字面上是落后了，但它却包含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本内容，永远是时代的需要，客观上体现了无处、无时不在的先进性。

结束这篇文章之前，我在想，牌形地有这样一群至诚、至善的村民，有什么工作做不起来呢？有这样一群百姓的存在，是河铺之幸，罗田之幸，不愧为孝德之乡。


刘心明
2022年9月8日

小河

刘主席的散文确实写的好，热爱故乡之情跃然纸上。欣赏点赞！

蓝妮

主席的文章，无处不珠玑

许宁

描写难忘贫穷年代情感回忆，好文章点赞！

君子兰

精彩小说，必须点赞！

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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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

昨晚零点，在睡觉之前，我仔细拜读了刘主席的这篇文章，很有感触，特意转发上来，跟网友们一起分享。

沉香

从小我在山里长大，见惯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重峦叠嶂的山，因此一般描写山川的文章，提不起我的兴致。但是，读罢此文，令人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沉香

这可是故乡的山，我是无论如何都描述不出来的山呀……

沉香

我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遇见这种感觉呢：

“站在这块海拔六百多米的石头上，立感神清气爽，犹如醍醐灌顶，似乎手握八面来风，变成无形的飘带，撒向天地之间，惊飞一群燕雀。”

视明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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