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履历表

廖桂琼 · 发表于 2020-12-6 16: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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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廖桂琼于 2020-12-10 21:51 编辑

浠师同学发起了“情系凤栖山”的征文活动，一篇篇追忆似水年华的佳作不断问世；而麻师以肖红玉为代表的再忆牛坡山的美文亦迅速传来。昔日校园生活的点点滴滴，她们书写得真挚，深情，更感人肺腑，引起一届又一届中师生的共鸣，似乎回到了锦瑟年华的学生时代。

1989年6月毕业于罗师的我，本想提笔写写义水河边那年那月的中师生活，但感觉写来的会像前面浠师麻师红师所写的复印件。姑且宕开一笔，为自己三十一年的教学生涯制作一份特殊的履历表“存档”，聊做纪念而已。

八九年罗师毕业，当时分配的原则是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样，理所当然地到了母校——廖家坳小学任教。

小学盘踞在老家低矮的后山脑上，全校六个年级六个班，加上一学前班，学生三百多，老师不足十人，大部分是我读书时的老师。在这如家般的学校里教书，对于初出茅庐的我来说，整天乐呵呵地，不知世间烦恼为何物。

当年“承包”了二年级，所有的课程都是我一人来教学，上了语文后接着是数学，哪怕是不太内行的音乐、体育也得硬着头皮来，天天连轴转，忙得不亦乐乎，没有苦和累，有的是使不完的劲，想想那时才二十岁的年纪，青春无敌。

全班四五十个七八岁的小萝卜头满脸总是笑眯眯的，下课叽叽喳喳，蹦蹦哒哒，简直闹翻了天；上课兴致盎然，特别是语文课，读拼音、生字、课文等扯着嗓子吼，脖子伸得老长，青筋都鼓了起来，读到得意处，小脑袋也整齐划一地晃动着，似乎品到了书的韵味。这些山里娃特别可爱，喜欢粘着老师，屁大点事，也要跟老师说说；时不时地蹭到身边来，我也喜欢学生，常温柔地摸摸他们的小脸蛋，甚至还抱到怀里呢。当然，偶尔也有猛敲桌子“镇压”的时候，那是娃娃们野过了头。

转眼间到了1990年暑假，就调到廖家坳中学教预录班六年级的语文，并当班主任，一直带到初一的上学期，即1992年2月。别看学生刚入初中，可许多的长得牛高马大，女生也亭亭玉立，有的留级生甚至十六七岁，这样，师生成了姊妹姐弟关系，亦师亦友。闲暇之余，一起登山，打拳，嗨歌。寒冬腊月，一早上又一早上，师生排队三行从校门口到长塍畈水库的机耕路上跑步，隆冬也跑出汗水来，早饭吃碗粥，啃两个汽水粑，刚刚饱，所以我的身体敦实是有渊源的，即使爱吃素。

那时，教书得心应手，烦的是晚查寝，苦的是常家访。女生乖巧，晚寝不操心；而不少半大小子忒顽劣，寝室里抽烟，打架，赌饭票等恶作剧轮番上阵，我动辄逮住一帮违纪的男生来“斗地主”，恩威并施，他们后来才慢慢地步入正轨。

周末时家访，有的是问题学生，得家校协作来教育；更多的是讨学费，因一些家境贫寒的老拖欠，而当时的潜规则是学费收不齐的班主任须拿自己的工资来补足。那可怜巴巴的一点工资——100元左右，对于一向因钱受憋的我来说，是笔巨款；何况拖欠学费，那时是常态，欠款的大窟窿，靠微薄的工资补偿，杯水车薪。所以，每逢假期，大多数在走访，屈家嘴、文家庙、鳡鱼咀、老屋塆、枫香树、贺家冲……一一留下了足迹。近的几里路，远的几十里路，都是一程又一程地用脚来丈量，那时车少，连自行车都是奢侈品。去走访，家长们也实诚，热情招待老师，记得鸡蛋面吃过好多回。至于学费，老实巴交的家长们常露出无奈的苦笑，有的象征性给点，有的说下回再交。

一次走访屈姓同学到贺家冲，目睹了九十年代初农村居然还有那样的穷苦人家，似非洲的原始部落。一家三口住在一间厨房兼卧室的漆嘛嗒黑且窄小的土瓦房里，几块砖摆成的火塘，两三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男主人似鲁迅先生笔下的中年闰土，女主人有些疯疯癫癫的，面对学生如此惨状，心里阵阵隐疼。

山里人善良，无论拖欠学费多久，最终，大部分都交齐了，只有一小部分的确实困窘就帮衬帮衬熬过去。

农村中学教书，苦并快乐着。那时，我的老师廖家峰当校长，为人严谨，做事执著，一群年轻老师肖邦云、廖丛木、文道辉、余峰、余金芹、肖攀、蔡梦珍、周凤乔、屈友权、童明良等在他的领导下，教书敬业，更乐业，常常深更半夜地刻钢板制试卷，周末也以校为家，坚守大本营。吃饭时，老师们围绕着长条板凳四方木桌成一圈，师傅端上三四大碗素菜，大家说说笑笑，碗筷叮叮当当，一口气狼吞虎咽完毕。教学之余，老师们还种菜，每人一两块地，季季有收获，种的豇豆、青菜、萝卜等基本上都送给学校的厨房。那时，追求简单的幸福，以苦为乐，没人讲条件谈待遇。

1992年4月出阁，2月初就调到罗田实验二小，在五年级史艳华老师班上教语文。校长丁树民不拘言笑，为人正派，领导有方，可常板着脸，好严肃，我没做亏心事，莫名地怕，见他多绕道走。而学校的老师们教书为拼命三郎，下午五点放学，大家拖堂补课到五点半；早上七点来校，大家六点半就齐扎扎到啦。我骑着自行车上班，总一溜烟地飞奔，怕当落后分子，偶尔，没有提前到校，如同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办公室。还有可恼处，教学楼设计的是全封闭阳台，回音大，一下课，一群群捣蛋鬼疯吵得房屋都颤抖着，感觉大脑里常嗡嗡作响，伴随着一阵阵头疼。

这样，逮着机会溜掉，92年7月来到了实验中学。一去，领导相当地“器重”，让我教初三最棘手的学生，是由年级十来个班里每班倒数四五名的同学组成的，大多数是牛鬼蛇神，我根本驾驭不了，搞不定，只能投降认输，成了菜鸟老师。那帮被歧视的学生，自暴自弃，变着花样来苕拐。上课时，老师一转身，衣服的后背常被学生摔些或蓝或黑的墨水，洗也洗不掉；有的男同学课堂抽烟，老师教育一下，该生放肆地把烟屁股丢到老师的后衣领里；甚至，大冬天冷飕飕的，一帮男生剃个大光头，上课常坐在地上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来，引起了派出所的来暗访。师者，本来就传道授业解惑；而学生们疯狂地厌学，面对此状况，上课成了一种酷刑，是对牛弹琴，自话自说，蛮煎熬的。到了1993年3月初就逃之夭夭，以怀孕为由，提前请产假。幸好，这是最末一次提差班。其实，当年学校如此干，不人道，把一些学生过早地抛弃，毁了一辈子。

转眼间，到开学时，宝宝三个多月，我就上班了，教初一。非常幸运，所在班级的科任老师为金牌搭档，铁三角。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张卓英，我初中的老师，老黄牛般的韧劲，教书兢兢业业，时鞭策着后辈该怎样来教学；英语老师徐慧勤，朝天椒般的辛辣，教书顶呱呱，总激励着学生卯起劲来读书；我是语文老师，久旱逢甘霖，刚经历过奇葩班，新学期新起点，用尽洪荒之力来教书。本班老师以娘子军为主，精诚团结，加之学生单纯又勤奋，到1996年中考时，取得了理想的成绩。

因女儿太小，家又在一中，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96年调到了一中，教初中两班的语文，班主任分别是一班曾庆柱老师、三班熊富霞老师，初二时，只教一班。因曾老师爱生如子，教书拼命，这样班风正，学风浓，科任老师教学起来轻松高效。

那时，我才28岁，年轻胆大。初二暑假刚开始，我一女老师，独自带领十四个爱语文的学生去九资河采风两天，攀爬三省脑，漫游神仙谷，玩得嗨，乐不思蜀。今天看来匪夷所思，当年无知者无畏。二零一几年神仙谷景区还淹死两游客，想到我曾彪悍地带领一群学生神仙谷嬉水，额头冒冷汗。

在初中教书正顺风顺水时，哐当一声，上级硬命令，一中必须撤除初中部，初中所有的老师一窝端，猛力推进，统统地去教高中。偶滴歌神啊，高中教语文的多数是华师、湖师、师专毕业的，我一罗师生，惶恐，自卑，渺茫……没法，赶鸭子上架，也自勉，别人能教，我亦不会是孬种。尤其庆幸的是一中语文组，教研风气浓郁，学术氛围纯正，只要想进步，老师就在眼前。那周君奇老师、肖仕元老师、张志奇老师、董志勇老师、何绵生老师等等德才兼备，是罗田语文届的泰斗，亦是活字典，反正不明白处，总“纠缠”着穷根究底，他们诲人不倦，提携后进。这样，我也“健康茁壮地成长了”起来，常被推到风口浪尖处，大型公开课，讲了又讲。学校市级、省级高中验收及全市语文整体阅读教研等讲课任务，常独当一面。记得2013年初秋，一次语文教研活动在一中进行，全市教研员、校长、语文老师等近百人听课，我讲《将进酒》，太过投入，四十五分钟的课，上成了六十分钟，竟然还获得了教研员的好评。

弹指一挥间，来一中教书二十四载。教了99届初中，送了02届、05届、07届、10届、11届（复读班）、14届、17届、18届、20届的毕业生，平行班、实验班都教过，勉强称得上挑李满罗田。在学校、老师、学生及家长的紧密协作下，我也有小人得意时，我的高徒——2014届的陈烁、2017届的廖益文被清华录取；2007届平行班八班的姚远同学是当年的高考状元；2020届第二实验班十三班的叶荣桢也获得了高考状元；还有许许多多的学生都成才成人，是各行各业的顶梁柱。

不知不觉地教书都三十一年了，漫漫耕耘路，无问西东，但求无愧我心，一路春风一路歌。

我这份中师生的履历表，是简单而苍白的，粗轮廓地勾画一下，留个印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