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天堂还好吗？

张旭玉 · 发表于 2020-9-13 12: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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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了一整夜的恶梦……，梦到了父母和大哥。

2020年的5月28号，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7点40分，穿戴好无尘衣帽，如往常一样，正准备给员工开晨会。口袋里手机在急促震动，我没接，刚挂断又一阵震动，掏出手机，是老公的，因我家里有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为了减少惊吓，我告诉过家人，没什么重要的事大清早和深夜不要打我电话，这大清早的来电话，莫不是老人有什么事？可是，电话那头，老公告诉我，我哥在万密斋医院去世了。我的手机差点掉地上，怕听错，再问一遍，没错，我最爱的最命苦的大哥在医院抢救无效，永远永远的走了！
会也没开，也顾不上形象，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一阵风的去找课长请假，回宿舍收拾几件衣服，飞奔出厂门。六神无主的我，根本不清楚，我该怎么坐车？还是行政部的同事见我哭得一塌糊涂，赶紧帮我在网上打车，买好高铁票，送我上了出租车，她才走。

去年腊月二十几，回家忙女儿的婚嫁准备工作，哥叫了几次我也一直没回娘家，本打算正月回去给他拜年，谁知道，正月初一就因新冠疫情，全省封路，居家隔离，一封路就是两三个月！也只好电话里给哥嫂拜年了。因为疫情改了日子的女儿4月5号出嫁，那天，我请哥帮我收礼写账，哥精神该是有多好，忙了一天，晚上还陪亲戚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牌。走的时候问我，什么时候回广东上班，走前一定要回去吃餐饭。我答应他，下年回来再去，因为我回厂里要隔离14天，再不早点去，上半年就过完了。那天晚上，哥坐在摩托车上不开走，一直唠叨唠叨来回重复着两句话:抽空回去吃餐饭，回厂自己要注意身体……当时我笑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啰嗦啊？直到4月11号我回厂，我也忙得没回一趟娘家，谁曾想，这样的啰嗦，成了哥和我最后的谈话？
家在大山里面，高铁只到黄冈市里，而且还是中间换乘的，虽然上午就打的士到深圳高铁站，可等我换了几次车，晚上十一点才到家。匆匆忙忙洗澡换身干净衣服，我便赶回娘家。
乡间小路杂草丛生，小车到不了哥的房子那里，女儿女婿陪我步行上去。刚走到竹林坡边，听到上面院子里糟杂的声音，脚步瞬间沉重得挪不动，我不敢相信来得如此突然的噩耗就是真的。大门外灯火通明，堂哥堂嫂叔婶们都坐在门外，二婶起身，大声叫侄子，献钊，你细爷(小姑）回来了。没等侄子出来下礼，我推开哥的房门，嫂子大姐二姐都坐在床头，都是哭肿了双眼。我长跪在哥的面前，再也忍不住悲伤，被单盖着的大哥，象竹竿一般瘦，我掀起他面部的被子，紧拧的眉头，微张的嘴巴，苍白的脸，还有那双攒紧拳头的双手，都在告诉我，临终前，他有多痛！我边哭边抚摸着哥那早已僵硬冰冷的身体，他手上身上一块块青紫，这是血液不流通的原因吧？有谁能知道，在一个人心肌梗塞临终前的那几分钟时间里，他该多绝望多无助多痛苦？这就是一生怕给儿女添麻烦怕妹妹花钱了的哥哥，身体不舒服了，自己一个人到医院，找医生开药办住院，从2014年开始，每一年多次这样子，他不告诉我们这几个妹妹，说老是住院，又不是大病，不想让我们花钱，也不告诉儿女，说不想儿女添烦，也没要求嫂子去看护，他说他能自理，六年来，每一年住上十来天半个月，自己照顾自己，好了一点自己回来，谁能想到，这一次，他要别人抬着回家？跪在哥的遗体前，我哭得撕心裂肺，疼到肝肠寸断，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后悔。挣钱挣钱，只顾挣钱，每年的春节那几天都没抽出空闲来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一起好好聚一聚，总期盼着明年明年，总以为，我们有很多明年，这一次，再也听不到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餐饭！任凭我哭得多伤心，叫得多大声，哥再也不会应我一声！十年前，哥说我不要一直住在山里，要考虑将来的儿女大了，山里交通不便，会困难一辈子，不如走出大山谋发展，哥帮我在娘家新农村罝了地基，协助我们建起了新房，因为经济有限，哥虽然没在钱上面帮忙，但他帮我们跑腿找人办手续，求人说情办事，除了自己的哥，谁肯去仰人鼻息听人使唤？十年了，我住的新房成了旧楼，哥却没有吃我几顿饭，我一直在外打工，除了每个春节在家，家里没个女人正儿八经的烧火做饭，我的娘家人更是少有登门，更别说留餐留宿了。总说不打工的时候，我们好好相聚，我做好吃的招待他，明天和意外，总是意外来得更快，哥再也不听我一次次忽悠他，做好吃的招待他了。

父母病多，一个破穷家，全是你支撑着，不仅要给自己的父母行孝，还要替外婆家养苕舅，给无儿无女的三叔送终，一生苦日子就没断过头，穷得揭不开锅的日子刚好点，又替父母为我罝办嫁妆送我出嫁，好不容易盼到儿女大了，自己又多病缠身，还有比你更苦的人么哥？一生的路，你是挺直了腰在走，你义务养着本不该属于你责任的叔和舅，只因苕舅的弟弟不管，你便接他回家，你说总不能让他们去要饭，只因三叔没儿没女，去世的那天没人出面，你说你是侄儿，总不能让村里来料理后事，你不输那个味，小叔不管你管，硬是借钱送三叔入土为安了。哥，你的善良，从来不带锋芒，所以别人觉得理所当然，可却将你本来就穷的生活加了数重霜！

你最疼的小外甥，快三年没回家了，一直盼着探亲的时候，可以去找舅舅，他说要送舅舅一套最喜欢的军装，可是，还没等到探亲，你就这样不守信用的走了。部队纪律严，他回不来送你，你不知道，你外甥接到我的电话，哭成了什么样子？哥，你一生乐观向上，任苦难再多，从未厌世，你总告诉我，这世上不苦的人少啊，每个人的家都不是那么平顺，怨有什么用，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可是哥，你一个人扛下的苦受到的难，谁能懂得？谁会理解？

哥，今天距离你离开我们，整整三个半月，这段时间，我总是处在回忆的痛苦里，想我小时候家里穷得温饱都是问题的岁月，你和父母姐姐，吃的穿的都让着我，那时还嫌芋头不好吃，却不明白，那碗红薯如果加瓢水，够你们吃一顿！嫌蓝线布不漂亮，却不明白赊销的风刮到农村，都觉得赊销是冒险，可父母亲把赊销来的几块布给我做了衣服，你们依然穿旧的百纳衣，都说笑破不笑补，母亲边安慰你们边用她最擅长的针线工夫为你们缝补一个个梦！我那时却嫌弃衣服不好看。哥，我怕回忆，怕夜晚，越回忆，晚上越做梦，越梦到你，第二天，一整天上班心情就不好，越不好，又越想你，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绕进这个死胡同，恶梦连着做……

想过很多种我们离别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你会在医院，一个人走得如此痛苦如此突然如此孤独。哥，那天给你做法事的道士说你打到人道投世为人了，若这个迷信说法是真的，希望你慢些走，莲花台前多跪一跪，来世投个富贵人家，千万莫要再受那么多人间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