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换了8个摄影师,因为太苦,没人愿意给亚妮干活,她就站在齐胸深的河水中,一拍就是两个小时。 拍没眼人十年里,亚妮没管过女儿点点。点点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 2009年,亚妮正在山里拍电影,突然接到母亲电话,让她去送送女儿。亚妮这才恍惚:18岁的女儿要出国了。 等她赶到上海机场时,看到的只是女儿过安检后向前行进的孤单背影。“我的眼泪哗一下就迸了出来。” 点点的托福考了近满分,这个分数,几乎可以选择美国任何学校任何专业。 但点点选择了极生僻冷门的专业——天体物理学。“因为在美国,只有这个专业才能拿全额奖学金。”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辛苦做没眼人的片子?有时亚妮也感到困惑,“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和几乎所有的积蓄,而且几乎把没眼人最隐私的内心都摆到大家面前了,这是不是理智的行为?” 
《没眼人》剧照 但看到没眼人的生活,她顿悟了。 老屎蛋把积攒了五十多年的两千八百六十四块七毛钱交给他记挂了一辈子的疯女人二梅时,那一直抖的手; 
肉三的姐姐喜籽,一个人养活一家6个瞎子,面对命运压给她的不可思议的重担,默默承受的淡然; 
肉三 一心想生有眼人的念念,在生下儿子七天后发现他是没眼人时,想结束他的生命,却又下不去手的痉挛表情; 肉三去世时,村民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全村男女老少几天几夜,完全为一个逝者而奔忙的融洽。 
电影快杀青时,亚妮想给没眼人一点报酬,可他们打死不要,说:“带我们去北京看看升旗就行。” 亚妮以为听错了,但没眼人玉文说:“已经想了几十年哩!” “他们不知道,升旗时根本不让靠近。”但为了完成没眼人的心愿,亚妮硬着头皮去找武警总队的领导。 看完亚妮写的关于盲宣队的材料后,总队领导眼睛有些泛红:“我们再商量商量。”但亚妮知道,这事成了。 2007年初冬的北京。“没眼人”在雨中站了很久,他们脱光了鞋,手拉着手,耳朵齐齐侧向天安门。 
那一天,没眼人凌晨三点就起床了。由武警战士一对一带着,穿过地道来到旗杆下。 没眼人手拉手站在广场上,侧耳聆听国旗在雄壮音乐声中冉冉升起。 升旗完毕,支队长说:“盲人看不见,让他们摸摸国旗吧。” 红旗铺展开来,没眼人细细抚摸着,摸完国旗,又开始抚摸升旗的战士。有的摸头,有的摸背,有的摸腿。 摸完,没眼人玉忠说:“死了也值了。”而每个战士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 “我们的老队长在天上一定看见了!”没眼人说。 2016年6月25日,北大百周年纪念讲堂。长亮的唢呐一声起,高亢的歌声轰得一下从头顶炸裂。 
有人问亚妮:这十几年你后悔吗? 亚妮回答:“那片净土就像鸦片一样让我上瘾。在那个现代文明尚未侵入的世界里,人人都是那么快活,只要有一口吃的,他们就觉得很满足,他们对着天空自由地歌唱,高兴也唱,伤心也唱,没有人旁观,他们只为自己。他们还没有学会尔虞我诈,不会为职称、荣誉、金钱而穷凶极恶,笑发自内心,异常单纯。” 
就如老屎蛋所言:眼没了,心亮了。 
“有饭吃,有炕睡,有路走,就很好了。” 屎蛋一句话,让亚妮恍然大悟:“幸福感来自于心对于世界的感悟,来自于你对它的接受程度和你对它的付出程度,而不在于你是否有名还是有钱。” 亚妮说,我写没眼人、拍没眼人,不是为了让人们可怜他们,而更想让人们感受这群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快乐自由的状态,我们现代人已经远离这样的状态太久了…… 
是啊,因为外部的种种,我们过早的弯下了腰,掏空了身心。没眼人失去了双眼,却把这个世界看得通透明亮。 在我们为了名利苦苦打拼时,亚妮让更多人看到了洒在那片生命原生态土地上的阳光,感受到了那种尚未污染的快乐和自由。 
她带出山的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故事,而是一个族群、一段历史、一种能让现代人回归和冥思的过往! 电影还没完成,亚妮创作的故事先被出版社拿到,推出图书《没眼人》。 该书编辑沈家乐说:从来没有看一个书稿,像这个书稿一样让她几度落泪。 “这本书无关怜悯,只有震撼。没眼人眼里没有光,但心是敞亮的。而我们看似光鲜,但其实未必有他们的明白和快乐。” 
“没有欲望和遮掩的快乐,是真正的快乐;能坦然活着和死去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