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他乡十八年之别离家乡、慈母送行

凤山老哥 · 发表于 2019-10-28 17: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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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涛哥于 2019-10-28 17:23 编辑

1998年5月18日早上8时许，大别山山城罗田县天气有些阴沉，天空布满了灰色鱼鳞状的薄云。

我穿着一件花领子衬衣，外面套着一件血红的V领羊毛衫，整理着一个在县城购买的小型塑胶拉杆行李箱，箱子内放着一个铝制的饭盒，一床玫瑰大红的床单，格子层放着毕业证和身份证以及毕业时同学们的通讯录、相互祝福的明信片，另外加上几套换洗的衣服，拉着行李箱从没有门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母亲赶忙从厨房热水坛内用粥勺子捞出几个鸡蛋，用一个红色网袋装着，跑步追上我硬塞到我手里，母亲眼泪汪汪的说“你从小身体不好，叫你别出去，你要出去，一个人在外面小心，到了记得写信回来”；我顺口说了说“不要鸡蛋”，但是我手里明显感觉到母亲，把鸡蛋塞到我手中的力度，我也顺其自然的接了下来，打开行李箱放在衣服中间包着。关好行李箱我就拉着行李箱出了门，朝湾子右边村镇的方向走去。
   我湾子有八户人家，都是宗亲，我家在第六家，去镇上要经过五户宗亲家门口，当我走到我一个堂哥家门口时，刚好我小婶娘抱着孙女（我侄女）在大门口，我小婶娘看到我拉着行李箱，就教着侄女说“细父儿外出打工，么时儿回啊，下半年回来过年哈！”这个婶子是个热心肠的人，为人开朗，遇到我教着一岁左右的侄女与我搭讪，侄女还不会说话，当时也不会走路。我也笑着顺口回了一句婶子和侄女“没有混出名堂，永远不会来”，婶婶马上回了一句“叫大麦经设，不管怎么样，下半年要回来过年的”。我嘴里轻声哼笑了几下，一个劲的朝湾子往村镇的方向走去，我感觉到母亲紧紧跟在我十几米的地方，我不敢正视母亲的身影，假装一个劲的赶路。
   从我家到县城，先要走4公里的土村道到村部，到了村部就有面包车到县城。我拉着行李箱在2米多宽的村道上坚定的往前走着，路边的板栗花正盛开着。因为我心里知道，我在家里，根本改变不了家里的贫穷和偿还去年建房的债务，我必须出去看看，出去拼一次。心里坚信，只要人努力，一定可以的，老天一定回报付出的人！一路我也设想着大城市的景象，到了就先找一个工作，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行，一定好好干！

大约走了30多分钟，就到了村部的乡道上，不多久就来了一辆载客面包车，车里的人不多，我就上了车。车里的人很混杂，谈论着乡村的琐碎事，你一言我一语的，我没有在意车上人谈论的话题，一路专注着车的前方。从我们村到县城有18公里，一路都是乡镇公路，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大概过了40多分钟，我们就到县城的车站了，司机一一的收钱，问我哪里上的车，我报了上车的地方，司机说三块钱。我通过V领羊毛衫的领口从衬衣的上口袋掏出10元钱给了司机，司机拿着10元钱看了看，找了我7元钱我就下车了。

下车后，我一直站在罗田县城车站大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四处张望，等外婆家屋后面的一个叫小玲的妹妹，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上午10点钟了。因为前几天我们已经约好，今天跟着她，她带我到东莞找工作。小玲妹在东莞有一年多了，听说混得很好，挣了不少钱回来，家里还盖了漂亮的楼房；春节的时候，我们见面，约好了，我说，等我把家里的房子建好了，跟她一起来东莞打工。前段时间她请假回家，我听说了还专门去了她家，约好今天带我去东莞打工。我站在车站门口，眼里不放过任何一个进出的人，生怕错过。从上午10点一直傻傻的站到12点，我心里慢慢有很多猜测：“小玲妹是不是忘了今天日子没有来啦？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放我鸽子？”

我一直等到下午13点多，我就问一个长途车的售票阿姨，问到东莞的车在哪里？阿姨告诉了我去东莞车的位置，我找到去东莞的车，找遍了每一个座位，也没有见到小玲妹妹。我很客气的问了下大巴车的司机“司机叔叔你好，我要去东莞，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妹妹，有没有看到”，我用心描述着小玲妹的身高和相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司机叔叔。司机叔叔瞄了瞄下我说“你去东莞？你还是学生吧？”我急忙的回答司机叔叔“我已经毕业了，我今天跟我一个亲戚去东莞，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她！”司机叔叔接着说“没有看到这样的人，你有票没有”，我说“没有”。“没有就走不了，今天的票已经卖完了”司机叔叔忙碌着回答我。

我听完司机叔叔的话，我顿时人蒙了。前几天小玲妹妹与我约好，18号上午10点在车站门口等，等一起到了，一起买票，一起去东莞。这现实的一切，顿时打乱了我所有的梦和计划。一时我心里全乱了，小玲妹妹怎么还没有来，不会是骗我吧！会不会在买票的地方等我，我急忙问到买票的地方，仔细辨认了每一位人，没有见到小玲妹妹的身影。我心里有些凉凉的感觉，小玲妹妹人漂亮，大方，又算是亲戚，应该不会骗我吧！我看着车站的人渐渐的稀少，就走到售票口问了下售票阿姨，问今天还有没有去东莞的票，阿姨的回家很坚定，早就卖完了。售票阿姨还补充了一句，明天的票剩下3张了，要买乘早。

此时的我真的没有主意，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没有出过远门，很多事情都是父母亲和身边的长辈做主。今天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靠在售票口的墙边蹲了下来，自己与自己内心在交流着。脑海里慢慢回想起去年建房时的一幕一幕，到处求人借钱，经过五个多月的东借西凑，好不容易把房子建好，欠下了农村信用社和基金会那么多的钱，每天的利息就有50元，怎么办？如果我回去，拿什么还钱人家，怎么面对这些债主和乡亲！难道一个男人被这么一件小事，这么一个女孩子的失言就阻挡了我前进的脚步！！！不行，我要出去！要走出去！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毅然的站了起来，走到售票口，又从V领血色羊毛衫领口从花衬衣口袋里把剩下的197元钱，全部拿了出来，递交了120元钱给售票阿姨。向售票阿姨买了19号从罗田到广州的大巴车票。

手里拿着一张罗田到广州的车票和剩下的77元钱，小心翼翼的把车票装进行李箱内同学通讯录的封面套袋里。我拉着行李箱朝车站门外走去，边走边想“现在离明天上车的时间还有很久，是找个录像厅看个通宵场等到明天，还是回家明天再来呢？”如果在县城等到明天，一个通宵场录像门票要10元，吃2餐饭要花6块钱，不划算。如果回家，家里人会笑话我，还没有走就回来了。这里离外婆家最近，小玲妹妹今天没有来，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于是我在路边小铺买了一包红糖，就坐上去外婆家的车。

县城到外婆家十来公里路（外婆家就在《失孤》刘德华老师拍戏的铁索桥哪里），不一会儿就到外婆家路边，下车之后拐过一个小湾，远远就看到外婆的身影，一个人在菜园的忙着什么。这时我离外婆大概有20多米的样子，我老远喊了一声“外婆”，外婆抬起头看了看，看到是我，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说”哎呦，涛儿来了，快快快，进屋坐“，外婆边说边小步走出菜园。我出生刚满一岁，母亲就把我送给外婆带，直到四五岁，母亲才接我回家，因此，我和外婆感情很深，外婆除了给我外婆的爱之外，也给了我奶奶的爱，我的奶奶在父亲六岁时就过世了。
   外婆从菜园走出来拉着我，边走便问”你这是准备出去打工？“我就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外婆。到屋后，外婆从房间里拿出一大坨冰糖，拿一个大菜碗，倒了一碗开水，把冰糖放进碗里，用筷子搅搅了搅叫我喝。我一边喝着外婆泡的冰糖水，一边打听小玲妹妹的事情，外婆接着说”小玲昨天就走了，叫我最好别跟她一起，听说她在东莞，不是在工厂上班，在洗头发做事”。我听了之后也没有多想，反正小玲妹妹已经走了，我票也买好了，明天我就跟着车出发，到了广州再说。于是我从箱子里拿出买给外婆的一包红糖，外婆接过红糖说“你看你孩子，自己要外出，还买什么东西给我，到时在外没有钱怎么办？”。
   当晚我就住在外婆家，外婆养了七个孩子，二个舅舅和五个姨，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我母亲是外婆的大女儿，我是大外甥。外公前些年过世了，晚上外婆叫我跟她睡，外婆年纪大了，我们年轻人晚上睡觉喜欢翻来覆去，怕影响外婆，我就没有同意，外婆就把竹床拿出来，垫上棉絮，晚上我就睡在竹床上。
   第二天一早，外婆煮了一大锅面条，有腊肉和荷包蛋，外婆乘了一大菜碗面条、腊肉和鸡蛋，要我吃.我勉强的吃了一碗，把鸡蛋和肉故意的赶下去一半，因为外婆60多岁了，有高血压和眼睛也不好，她都舍不得吃，吃完了饭，外婆也从热水坛里捞出几个煮熟的鸡蛋叫我带上。我推了推，外婆硬塞到我箱子里。我拉着箱子走向乡道马路边，外婆把我送到路边，一直看着我上车，一路叮嘱我“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要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