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扶贫（小说）

跟不上节拍 · 发表于 2018-5-10 14:2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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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刘多贵，鳏居，多病，极贫。”李老师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本来极为抽象的词语，慢慢地竟然把它们连成了一幅连环画：一间茅草盖顶的土砖屋，一个孱弱的老人倚在门前的竹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只同样瘦弱的小狗，安静地趴在老人的脚边……

对自己的这些古怪念头，李老师无声地笑了一下，思路又回到昨天下午的精准扶贫动员会上。全镇的老师都集合到镇政府大会厅，镇长做了动员报告。他先介绍了我们这个全国重点贫困县精准扶贫的艰巨性，然后给老师们戴了一顶顶高帽子，什么人类灵魂工程师啦，什么无私奉献、爱心使者啦，什么道德模范啦。李老师感觉像提前过了一个教师节。去年教师节那个副县长在为受表彰的教师颁奖前的讲话也是这么些词。不过，这些美好的回忆并没有让李老师持续太久，镇长的话锋一转，就刮来一股冷风：扶贫工作不到位，无成效，轻则党纪政纪处分，重则易岗下岗！几句话引来会场上一片嘘声，气得镇长拍了桌子。

“小样！”李老师“嗤”了一声。但李老师并没有太计较镇长的态度。他觉得扶贫助困确实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如果与国际接轨，全国还有两亿多贫困人口呢。只是自己无技术无项目，怎么扶贫？更何况还要资助3000元现金呢。镇长说，一年资助不少于3000元，第一期投入不少于500元。这该怎么办呢？

2

“刘多贵，鳏居，多病，极贫。”村主任念着扶贫对象的情况，念到刘多贵时，又引来一阵哄笑。

刘多贵涨红了脸，站起来“抗议”：主任，你这不是咒我吗？我好好的，我老婆好好的，我家里好好的，干嘛写这个？

“你个猪头，这不是说了吗，为了争取精准扶贫资金和项目，每个人都要能受委屈，装孙子，不然天上会掉馅饼吗？再说了，写写就当真了？那我每天念叨我要当县长省长，能成吗？”村主任给刘多贵上了一课，刘多贵嘟囔着坐了下来。

“你个猪头，明天那些扶贫人员就要来了，见面礼就是五百呢，你昨天打麻将落下的窟窿，立马就可以堵上了，你还有嚷嚷。”村主任接着向大家布置任务：“大家回去都按照刚才念过的情况准备一下，不要出什么岔和。”

“扯大你们的袋子准备装银子吧。”村主任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刘多贵和其他扶贫对象一起出了村委会。大家一边互相打趣，一边四散回家。虽然对于那些个理由不痛快，但一想到天上将要掉馅饼了，心里也慢慢释然了。

明天要怎样应付上面来的人呢？刘多贵开始考虑实质问题了。

3

“你还扶贫？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一个穷教书的，别人来扶你还差不多。”听说老公要去扶贫，李老师的妻子就数落起来，“你看看，每个月一千多元的房贷，孩子几百元的奶粉，家里的各项开支，你那一千多元的工资，真是打汤都少了，你拿什么去扶贫？”

“嘿嘿，嘿嘿，老婆莫生气，我们扶贫主要是项目扶贫，资金不多。”说到钱，李老师自觉气短，连忙转移话题。

“项目？呵呵，你有啥项目？你有项目倒是先扶自己啊，自己发财了，再去扶贫，那多硬气啊。”妻子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丈夫有多大能量，自己还不知道？除了上课，他还能干什么？还项目，不是自欺欺人吗？

“好啦，好啦，我明天就去凑个热闹，这总行了吧？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李老师赶紧收兵，否则的话，后果还真是无法预料。

只是，那五百块钱的一期扶贫资金该从哪里找呢？

4

“什么？你鳏居？你什么意思？你在哪里找了个狐狸精，想要做陈世美了？哼，告诉你，别打如意算盘了。你要找狐狸精，我不拦着你，你给我滚出这个家，一个子儿也别想带走。”刘多贵一五一十向老婆汇报今天的会议内容，一说到鳏居，老婆就起气。这个刘多贵，看起来老实，到了外面就像孙猴子了，不把紧箍咒箍牢，都翻天了。

“嗨，老婆，这都是村主任的安排，可别赖到我头上。那个争取扶贫资金，不还是你去和村主任说的吗？我跟你说了，咱家有房有钱，孩子们也个个出息，整那个干啥？你偏要争，村主任说不这样写，根本争不到扶贫款。”刘多贵话里软中有硬，连守带攻。

“你个鸟脑壳，那些不费力的好处，不要白不要。你不去要，别人还以为你是白痴。别人要不到你要得到，才显出你的本事呢。”

老婆在村子里向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常有理”名声远播，刘多贵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准备偃旗息鼓：“好啦，谁有狐狸精天打雷劈。——明天的事情你别出面，我来应付。”
5

在村主任的引领下，李老师见到了刘多贵。

刘多贵60岁上下，精神很好，除了头发花白，看不出什么病容。

在刘多贵的指引下，李老师“参观”了刘的家。一栋三扇的土砖瓦屋，只有东边堂屋有个阁楼；西边堂屋是卧室，床上挂着一个灰不溜秋的蚊帐，看不清床上的被褥；楼上铺着竹席，却仍无法阻止调皮的茅草从四周探出头来窥视。厅屋二楼横着几根梁木，没有楼板，偶尔有几丝阳光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个圆形的斑点。室内陈设简单，谈不上什么家具，估计一个还是五六十年代的碗柜，黑不溜秋地摆在厅屋里，上面搁着几只碗，旁边的地下一字摆着鼎锅盆桶等什物。看那地面，湿漉漉的坑坑洼洼，突出的泥钉起码有数十年了。看到这泥钉，李老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发烧了，母亲从厅屋里刮几个泥钉用水调湿敷在肚脐眼上退烧的事。那可是一个很有效的偏方呢。

“贵人，对不起，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刘多贵的招呼把李老师从联想中唤回。李老师发现自己走神了，抱歉地笑笑。这确实是一个赤贫的家，李老师想，突然觉得这个时候该表示点什么了，于是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给刘多贵。这红包，还是找学校总务借的，说好从这个学期的加班费里扣除。老婆要是知道了，都不知闹成什么样。

坐实在无法坐，两根小板凳黑不溜秋的，好像还有一根只有三条腿。没有想象中的竹椅，也没看到那条乖巧而瘦弱的狗。李老师也记不清与刘多贵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要想办法脱贫致富啦，有什么困难找我啦之类，就和村主任一起离开了刘多贵家，到村委会去等同来的几位老师一起回校。

返回的路上，李老师还在不断的感叹，在偏远的农村，很多人还停留在五六十年代呢，不拉上他们脱贫致富一起往前赶，实在是时代的耻辱。

6

“这个书呆子，还有困难就找他。”李老师离开后，刘多贵一边数了数红包中的毛爹爹的张数，一边也离开了那间破屋。

今天这出戏，刘多贵感觉自己还演得不错。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岔和，但好在被村主任巧妙遮掩过去了。

当时李老师问家里还有谁，刘多贵想都没想，就说还有一个老伴。话一出口，刘多贵就发现错了，正懊恼不已，村主任已经接过话茬，说：“多贵叔最近说了一门亲，两人正好着呢，只是还没有正式扯证，还没有正式住过来呢。”

李老师点了一下头，还说是应该找一个老伴，两个人好好规划一下今后的日子，争取早日脱贫。

嘿嘿，还是村主任机灵。刘多贵感叹了一声。

7

“多贵叔！多贵叔！”李老师在刘多贵的屋前大喊。

李老师前天回家之后，想着刘多贵家里那个凄凉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堵。是该想点办法帮帮人家，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啊。钱自己是不多，但他想起镇长提到的项目——养鸡。其他的项目自己也没办法，但养鸡投入的成本少，收益应该还不错——现在城里人都想吃土鸡，土鸡的价格、土鸡蛋的价格可不菲啊。为这个想法，李老师兴奋了两天。今天上完课之后，李老师又到总务那儿借了两百块钱，到市场上买了30只小鸡，一袋饲料，用竹篮背着，坐上慢慢游就来到刘多贵家。

“谁呀？”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应声出来，见到李老师，问，“你找多贵干啥？你是他亲戚？——他住在那边那栋洋楼呢。”婆婆指着东边山脚下一栋漂亮的小楼说。

“不会吧？我前天还在这儿见着他呢。”李老师满脸疑惑。

“前天？哦，前天我正好有事出去了，多贵说他帮我看看门。我说这破破烂烂的家，又不用上锁的，还看什么门啊。”婆婆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追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李老师简单讲了一下精准扶贫的事。婆婆一脸鄙夷，语气却很平淡：“这些没良心的，什么好处都被他们抢了。”

听出婆婆话中有话，李老师索性坐在那根黑黢黢的小板凳上，与婆婆拉起了家常。刘多贵的家庭情况，村里的低保，精准扶贫的政策，婆婆的生活状态。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虽然自己也是农村出身，然而，今天农村的现状，对于李老师而言，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像婆婆这样的家庭，在村里还有好几户，然而，低保却与他们无缘，有钱有势有关系的，才能拿到；精准扶贫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尤其让李老师不解的是，现任的村主任，是两年前刚刚刑满释放的。

李老师的血一直往头顶冲。他真想去刘多贵家把五百块钱要回来，但他的脚有点沉重。他不知道能不能要得回，如果吵架，不是自己的特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肯定必败无疑，他不愿意以那样的方式斯文扫地。

李老师把三十只小鸡和饲料送给了婆婆，沮丧地回到学校。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李老师困惑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