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微小说：《徇私》

张旭玉 · 发表于 2021-3-15 12:3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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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张旭玉于 2021-3-15 12:36 编辑

      转自《书屑集》

      大同叔去世了，我专程回乡祭奠。在村头停好车，步行进入巷道。
   “刚子哥”“刚子叔”“大刚子”……乡亲们纷纷和我打招呼。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唢呐声舒缓、悠长，听得人想哭。我拼命忍着，忍得脸色难看。
      走进大同叔家的门厅，撕心裂肺的哭声从灵堂里传来，我两腿发软，迈了进去。大同叔在遗像上笑着，像是在说：“大侄子来啦，走，叔请你喝酒去。”我给大同叔敬上一炷香，鞠了三个躬。一屋子哭声，声声刺在我心上。
大同叔和我家住一条巷道。他是村里有名的大好人，干过村组长，当过电工。我父亲早逝，母亲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大同叔做电工那几年，从来不到我家收电费。我妈每次问他：“大同兄弟，我家的电多少？”大同叔摆摆手说：“行了，我给你垫上，以后让刚子还我。”我考上大学，大同叔给我妈送来五百元钱，我妈落泪了：“大同兄弟，你家日子也不好过，你让嫂子咋收你的钱，咋谢你哩？”大同叔说：“我家比你家强，这是借你的，刚子以后挣钱了还我。”我妈总对我说：“你要记着你大同叔的好。不记别人好的人，就不配做人。”我是交警队一名不大不小的领导。这些年，找我办事的人很多。情同兄弟的老同学，血脉相连的亲戚，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乡亲……不管大事小情都来找我，搞得我一听到手机响就头疼。我一向坚持原则，帮不了的从来不帮，难免落下骂柄：“甭找刚子了，那小子六亲不认，血都是冷的！”我不争辩不剖白，心里很清楚：当今社会，每个人都追求公平公正，可一旦临事，却都在寻找机会让天平失衡。别人的想法我管不了，凡事问心无愧就好。有一次，小舅子打来电话，说他的车被贴条了，让我帮忙赶紧消掉。我立时火冒三丈：“你乱停乱放应该被罚，我帮不了你！”挂断电话，回头看到妻子的冷脸，“自家人不管就算了，说话还那么冲，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我无言以对。自打我进入交警队，大同叔从没找过我一次。有时我想，如果他找我办事，我还能坚持原则吗？
      走出灵堂，走进礼房。“刚子回来了。”负责登记礼金的村里老中医和我打招呼。我嗯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这么多？”老中医有些惊诧。
“刚子，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今天你随的礼最大！”老中医边写礼单边说。
是吗，我也算有情有义？我扪心自问，问不出答案。但不管怎样，我已在心里立下誓言：以后定要做个无情无义的人。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根据大队统一部署，我带队上街查酒驾。快11点时，一辆银白色面包车被队员拦停。车窗里探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大同叔。
大同叔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大同叔，但彼此不约而同的，都没跟对方打招呼。我看到大同叔在队员的要求下出示了驾照，随即，一名队员将酒精测试仪伸向了大同叔。就在那一刻，我喊了声“等等”，抢上几步，拿过检测器，伸向大同叔的嘴。在他吹气的时候，我的食指悄悄堵上了吹口。当天夜里，大同叔酒后驾驶，在一座桥上强行超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伤重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