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 | 徐鸣刚：面条里的孝德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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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里的孝德家风

文 | 徐鸣刚

曾几何时，开始对家里的这碗面梦牵魂绕？
最初，我只知道这碗面，内涵丰富，有面有肉有蛋，鲜甜美味可口，让我垂涎欲滴。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阅历丰富，我逐渐认识到这不止是一碗普通的面，而是一碗永存儿时记忆的面，一碗饱含孝心传递亲情的面，一碗传承孝德家风的面。

最先享用这碗面的是爷爷奶奶。那些年，每逢爷爷奶奶过生日，父母亲总要为他们敬上一碗长寿面。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生活极其贫困的年代，父母亲为了能准时奉上这碗面，很早就开始准备。那些年的腊月里，父亲接面匠师傅来家里做挂面。母亲总是早早的把最白净、最干爽、最整齐的挂面挑选出来，先用报纸包一层，再用尼龙纸包一层，然后送到放置在最高位置的红漆箱子里装好，最后还加了一把锁锁上。爷爷奶奶的生日都是每年下半年的九十月间，虽然那时已隔大半年，但由于母亲的精心保管，多数时候的挂面依然保持新做时的麦香色泽，吃起来一样的劲道爽口。

当然，遇到雨水多的年份，挂面也有发霉的时候。母亲在连连叹息的同时，拿出手擀面的好手艺，依然能为爷爷奶奶奉上一碗手工切面。不过，端面的时候，母亲脸上写满了内疚和歉意。

那时的面要提前大半年预留，肉和蛋也需要提前准备。记得有一年距离爷爷生日还有10多天，父亲在隔壁垸一户人家建新房时，用做工换回了一块鲜猪肉。为把这鲜猪肉在炎热的初秋时节留存到爷爷生日那天，母亲打起了一场艰辛的“保卫战”。她先是在肉上均匀的撒上一些精盐，然后放在竹筐里，用绳子挂在水井的水面上，每天晚上都要提上来看一看肉质是否变坏。这样保鲜五天后，母亲再将猪肉切成四大块，放在锅里煮成半熟，摊冷后依然放在竹篮，挂在井里。

爷爷生日那天一大早，母亲将大块猪肉切小块，热锅快炒，两面焦黄时加水煮沸，再就锅下面。不多会儿，面煮熟了，母亲就吆喝我和妹妹去请爷爷奶奶过来过早。爷爷奶奶自然懂得家庭过日子的艰辛，不愿增添晚辈的麻烦，很要迁就一番。但拗不过我和妹妹的横拉硬扯，乐呵呵地“被请过来”了。

爷爷奶奶落座后，母亲立刻笑意盈盈地为两位老人各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碗面堆满了肉和两个荷包蛋，那一个面香、肉香、蛋香的味道强烈地刺激着了我的神经，至今还珍藏在记忆里。爷爷奶奶自己还未动口，就拿起碗分一大半给了我和妹妹。说实话，那时的我心中真是窃喜，眼看着能享用这美味，口水被我狠狠地咽了回去。遥想当年，能吃这样的面要等到过年才有，母亲也仅仅只煮了爷爷奶奶吃的两份。在母亲眼神应允下，我和妹妹大快朵颐，面香氤氲出一家人的幸福祥和。

一年又一年，父母亲都为爷爷奶奶奉上这碗热气腾腾、内容不断翻新的面，在我的记忆中从未间断过。直到1999年我的奶奶去世了，父母亲每年为他们煮的面从两碗减至一碗，这碗面也一直伴随着爷爷2015年的归去。

父母亲为爷爷奶奶每年煮的这碗面，就这样铭刻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历久弥新。每每想起，百感交集，思量久久！

后来，父亲也享用了这碗面。在我的记忆里，也是大约从小学一二年级时起，每年二月初是父亲的生日，母亲头一天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有的时候提前买些肉回来，有时候提前杀一只公鸡或母鸡，还得准备两个土鸡蛋（好事成双嘛，过生日就要图个吉利），家里要是没有鸡蛋的话就在婶婶家或领居家先借着。父亲生日那天的一大早，母亲早早地把父亲的一碗长寿面都准备好了，也是满满当当、内容丰盛的一大碗，父亲硬是要分给母亲、妹妹和我一些，“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一家人围着桌子分享着长寿面的快乐和幸福。

时光流转，岁月沉淀。母亲为父亲准备的这碗面恒久不变，满满的祝福，殷殷的真情。直到2016年母亲病重期间，临近父亲的生日，母亲天天问着我们到了什么时候，其实我们知道母亲心里是在想什么，我们都没有说出来，也难以说出来，到了父亲生日的头一天，母亲把我叫到她的床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提醒，‘明天是爸爸的生日，不要忘了给爸爸煮一碗长寿面’，我强忍着眼里的泪花不停地向母亲点头示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照着母亲以前煮面的经验，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为父亲煮长寿面，煮熟了面送到父亲面前，父亲推辞硬是不吃，我哪里不知道，父亲吃不下。在病床上的母亲，依稀感觉到外面客厅里所发生的一切，示意叫父亲来到她的床前，用极其微弱、颤抖的声音做父亲的工作，让他吃下这碗面。面对这个场景，我鼻子酸酸的，我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转过身，父亲红着眼圈也从母亲房间里走了出来，拿起这碗面，一个人独自到厨房里背着我们，吃着平生里最难以下咽的一碗面。就在父亲生日过了十多天，母亲带着未能最后一次给父亲煮碗长寿面的遗憾永远离开了我们。

2016年以后，母亲没能完成日后为父亲煮碗长寿面的心愿，就交到了我和妻子的手上。现在，无论在老家还是在县城，我和妻子都会照着母亲的样子，替我的母亲和全家人为父亲送上一碗象征平安健康幸福的长寿面。自母亲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母亲生前的每年生日长寿面都是父亲准备的，但是作为儿子的我没能为她亲手准备过一次，这也成了我毕生的遗憾和愧疚。为弥补我的愧疚和实现母亲的心愿，我愿每年都为父亲煮上一碗长寿面，直到父亲80岁、90岁、100岁……

如今，轮到我们夫妻享用这碗面了。自结婚那年，我也学着父亲给母亲煮长寿面的样子煮给妻子。想当初，我的妻子还不习惯，认为挺费事儿的，就不是过个生日嘛，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何必要定吃一碗面呢？我从我家长寿面的渊源，谈到家风的传承，讲得头头是道，妻子也听得连连点头。自此，我为妻子过生日必备长寿面，妻子为我过生日必备长寿面已成传统惯例。渐渐长大懂事的女儿，也在慢慢认识、理解家里的这碗面。

这碗面，传承着家风家教，已镌刻在我们灵魂深处……

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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