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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 童伟民:最美永远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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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8 15: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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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永远是家乡
作者 | 童伟民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这几句看似通俗易懂的话,并非人人都懂,真正能够读懂的,是那些长期漂泊在外且到了一定年纪的人。在我看来,凤英阿姨应是其中之一。

阿姨今年七十有六,与我母亲同龄,公众场合我也称她“丁书记”、“丁主席”,更多的时候则叫她阿姨。北丰河是鄂东大别山区的一条小河,阿姨的老家丁家塆在河的西边,与我老家燕窝塆隔河对岸,相距只有十几华里。因此,每次去省城相见,如有外人在场,她总会笑呵呵地介绍说:这是我老家的人,正宗的北丰小老乡。两年前,我到县政协主持工作,因她退休前是省政协常务副主席,彼此之间又多了一些来往。

今年清明节的前一天,我在电话中询问阿姨是否回来住几天,她先是叹口气,接着慢悠悠地说:我还在海南,过几天才回武汉,丁家塆明天肯定是回不去了。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打开微信,突然发现阿姨有话:“报告主席,我写了一篇短文,送你审阅,儿时的记忆,现在找不回。”往上一翻,果然还有一篇《家乡的美》。文章是7点过9分发出的,大概是见我没有反应,8点52分她又连忙发来这几句话。我拿起手机,凝视许久,猛然意识到,阿姨这是想家了。要不,怎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远在千里之外,一大早就给我发来这篇文章,并有如此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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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感叹,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那极不平凡的一生。

“哲学姑娘、地委书记、女大学生”,这是30多年前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标题,它让我对阿姨这位家乡传奇人物的前半生第一次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也解开了心中不少的疑问和疙瘩。阿姨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如同那个时代众多的农家女子一样,她只上过几年小学就回家参加劳动。阿姨的大哥是村支书,县里住点的干部就住在她家。也许是因为生性善良,勤奋好学,吃苦耐劳,又有一股不服输的犟性的缘故,她很快引起住点干部的关注,将其作为入团入党的“苗子”来培养。17岁那年,她就当上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在干过几年妇联主任、村支部副书记之后,上级又安排她从哥哥手中接班,成为全县最年轻、也是唯一的一位女书记。女书记虽然还是个未婚姑娘,但大队的各项工作却常常在全公社领先,尤其是那股敢打敢拼、苦干实干的劲头和作风更是令人佩服,成为远近闻名的“铁姑娘”。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位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铁姑娘”,通过几年的刻苦学习和工作组的悉心辅导,竟能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工农兵“学哲学讲哲学用哲学”的群众运动中脱颖而出,多次被邀请到省内外作巡回报告,并于1964年首次进京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一举成为闻名全国的“哲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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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初,阿姨从一名大队干部直接升任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副主任,两年后,又被任命为省委常委,同时兼任新洲县委书记等多个职务。7年县委书记、8年地委书记的从政生涯,既让她的领导经验不断得到积累和丰富,也让她深感自身文化知识的不足。1983年她主动要求脱产学习,两年后顺利从华中师大大专班毕业,终于圆了她儿时最大的一个梦想。阿姨当过20年的省级领导,还当选过一届中央候补委员、两届中纪委委员、全国政协委员,如此丰富的人生经历,在她的脑海中不知留下了多少难忘的记忆,如要动笔,又该有多少值得去写?而她现在提写的是已经离开近半个世纪的家乡,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小的丁家塆又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美?

想到这里,我迅速点开那篇文章仔细品读。阿姨的文章足有四五千字,由于字体较小,那天我又刚从医院出院回家,看会歇会,读完先后用了近半个小时。读过之后,我很是纳闷:阿姨的头脑虽然还很清醒,但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双手总会发抖,连吃饭夹菜都要人帮忙,一到冬天更是难受,以至年年都要到海南去住上一段。如此身体加之年近八旬的高龄,她是怎么写出这篇文章的?凭我对她的了解,这样的文章她决不会请人代笔,就是她口述请人整理,也难以整出这个味道。更何况随她去海南的那位大姐只会料理家务,动笔肯定是不行的。

阿姨当了几十年的大官,文中却没有一句官话,她几次对我说:我是个放牛娃出身,“搭梯”读了两年大学,话可以说几句,文章却写不出来。这话我原来是信以为真,自从3年前看到过她写老省长张体学的一篇回忆文章后,又有些将信将疑,因为那篇文章也完全是她的“丁氏风格”,这次我算是真正明白,那句“写不出”和今天的“审阅”二字完全是她一种让人难以觉察的谦逊。这又令我对她陡增几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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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知道我做过几年文字工作,偶尔也在媒体上发点东西,她把这篇份量很重的大作交给我“审阅”,除了表达她的思乡之情,一定还想听听我有什么想法。于是,我告诉并询问她:“儿时的记忆最开心最难忘,家乡是永远的最美。我让人在微信公号上发出可否?”她很快回复:“你觉得怎样?哪个公众号?”“先发罗田文联,再发黄冈日报,行不行?”也许是担心我马上就将稿子转出来,她又叮嘱我:“我看看哈,等等,下午给你。”午饭一过,她就发来第二稿。4点多钟,她又在微信中提醒我:“改动了一点点,开头加了个时间,完成了结尾。”还谦虚的说:“我的‘词库’缺货!谢谢‘老笔杆子’。”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她再次发来第3稿,并留言:“对不起,又发一次,以此为准。”

本来我打算一收假就请文联的小王将此稿编发,经过这番对话又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自己也要围绕这篇文章写点什么,然后再一并发出,这样心里才觉得舒坦。谁知越是想快,竟越是不知从何下手,几天没写出一个字来,为此常常睡不好觉。前几天,我到医院复查,闲着没事时,几次点开那篇文章,不知何故却已无法打开。连忙告诉阿姨让她重发,顺便告知我想写篇读后感。阿姨此时已经回汉,几个月不在家,有一些事情急着去办。因此,她答应我“忙定之后哈。”并叮嘱我:“别抬高了就是。”4天后,阿姨又在微信中发来第4稿,同时捎来几句话:“对不起,回家找不到电脑配件,今天才发。比上次有一点改动,请查收。”不一会儿,她又发来短信:“等下,最后的小诗我来加句话,加个题。”这样,我又收到了第5稿。面对如此一位谦逊宽厚的老人,我真不知说什么为好,决定不再因为这事而去反复打扰她。

岂料次日一早,阿姨又发来一句话让我加在某个地方。此时我正在打点滴没有看到,她干脆直接打来电话告知此事,最后又反复交待:“这个东西我只发给你一人看,你要公开一定得帮我把好关。”阿姨做事十分细致认真,过去我也曾听人说过,这次算是有了亲身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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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还算是一个病号,为不让家人过多操心,就几次跟他们讲起这件心事。听后,他们都默不作声,但只要我走过房间拿起笔来,厅里的电视就会关掉,即便在病房里写,也没人催着我休息。病房是一个单间,桌椅都有,只是晚上灯光有些昏暗,我就将一只小条几移到床边,就着床头的日光灯来写。这条件自然无法和家里相比,但在医院已是最好了,我当然知道家人和朋友为之作了很多的努力。我既不能辜负他们,争取尽快出院,也得抓紧兑现我向阿姨许下的诺言,了却一桩心事。

写到这里,我又无法写出下文,只好拿起阿姨那篇文章反复阅读起来。儿子帮我弄出的打印稿,读起来既习惯又方便。读着读着,仿佛我也进入了她儿时的那个年代,变成了一个地道的丁家塆人。

阿姨的记忆从介绍家乡的自然地理环境开始,通过一幅幅真实生动的场景和事故来展开。那个掩映在茂林修竹中的小塆子,塆前的那个晒谷场,那口大塘,那条公路,那条清澈见底的北丰河,还有那棵6人才能抱拢的千年古樟树,那个小伙伴们春天躺在上面晒背、雪天爬到上面滑溜板的“大石鼓”,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姑娘们聚在塘边拿着棒棰洗衣服,小伙伴们结队下河摸鱼儿,上山采兰花,乡亲们夹着竹席躺在银灰色的沙滩上乘凉,夜里听着那“吱吱呀呀”的“狗头车”入眠的情景她也是一直没忘;就连那种很不好捉的小“沙箭鱼”怎么想办法去捉,“簪子鱼”又是如何借助“马料”这种野草去抓,从树上掉下的猫头鹰时常“捡了又放放了又捡”,这些趣味盎然的具体细节,她也能描绘得活灵活现,让人如临其境。阿姨说她的词库“缺货”,其实,她装有一肚子自然清新、带着浓浓泥土味和满是露珠的百姓话,读她的文章,就像小时候听奶奶讲故事,到书场听说书。

阿姨在文中提到的几件小事我印象特别深刻,也因此对她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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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河滩上,人群中有唱的,有拉琴的,也有讲故事的,孩子们则成群结队的追赶打闹、玩游戏,有的干脆跳进水深不过小腿上下的河里打水仗。而这时的我,则在家里啃字典,很少共享那种惬意恬静的田园生活,有时心里也起波澜,恨不得一脚冲出去。毕竟,我也是个孩子;毕竟,我也流了一天苦涩的汗水。尤其是皓月当空时节,想极了!可还是被另一种力量所战胜。那时,也只有那时,我才真正理解了意志和毅力的内涵,也是那种意志和毅力,帮我找回了不少本应属于我的宝贵知识,我从失落和遗憾中,得到了心灵的满足和慰勉。”读到这段文字,我想:阿姨十几岁时能够登台讲哲学,能够一路走到今天,靠的不就是这种意志和毅力?

昔日的丁家塆,有两棵高大笔挺的枫树,小时我也见过,阿姨更是念念不忘。“可是,在那个愚昧的年代,被愚昧的人们砍掉了。如今,留在我心里的,只是令人心痛的回忆。我想,如果是当下,我会用生命爱护她、保护她。”这些年来,我很少听阿姨当面表什么态,此时此刻,听到她这么说,我坚信她一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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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儿时的记忆自然少不了父母。对于父母,她只写了母亲不让她下河游泳、摆茶摊、父母教她扫地三件事。从这三件小事中,我感觉到她从小就是一个很听话、很懂事、很认真的人。母亲怕她出事不让她下河游泳,她就坚持不下河;母亲在门口那棵大树下义务摆个茶摊供大家享用,她有空也去帮忙搬个凳子、续点水。至今回想起来,禁不住感叹:“因为这棵树,我家的人气很旺,与乡邻的关系很亲密。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培育了我们好善喜客的家风。这一家风不仅使我欣然,也让我留恋不已。”“除了雨雪天,父亲一大早就拿着个扫把,把树下扫得干干净净。我有空了,也喜欢和他一起扫。父亲做事从不马虎,要求我既要扫尽垃圾,又不能扬起灰尘,他教的方法我一直保留至今。”从中我终于明白,正是有了父亲的“从不马虎”,这才有了女儿的“细致认真”。

阿姨早已是个功成名就的退休老人,如今绝对不会也没有必要为一篇文章而去搏得什么名利。那她究竟为何要写,还要如此认真的写?她在文章的结尾作出了回答:“家乡,虽然还贫穷,但是很美。那是我生命的根脉,是我童年的乐园,也是我放飞梦想的沃土。家乡,还有陪伴我成长的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是永远值得我一辈子热爱、一辈子眷恋、一辈子牵挂、一辈子愿意为之付出而不图回报的地方。”

这正是:人老愈益思故里,最美永远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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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读中学一年级的时候,听过丁风英的故事,说她十四岁开始讲哲学,登上讲台不用讲稿几乎是那个年代我们的传奇,至今都没有见到过这位一路高官,却一直称自己是放牛娃出的偶像,从作者的文章里再次读到关于她的的今天,仍然令人敬仰和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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