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东方之子 · 发表于 2019-1-18 09:5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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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元帅于 2019-1-18 11:35 编辑

   在老家每逢到了春节，初一至十五为拜年时期，初一初二先在附近湾里跑上一圈，初三初四便去看望远亲，凡是十五里这段时间去人家做客，统称为拜年。假如你不小心去了第二次，算是来”拜溜年“，主人虽不放鞭炮，但招待还是一样的。

   去拜年的同时顺便送上祝福，主人放上一串鞭炮，说上一番恭喜话语，倒上一杯热茶、端来几盘瓜子、花生、糖果，家长里短寒暄一番，坐上一小会，便是话别，临走时，主人送至大门外，格外亲的还要带点土特产，小礼物，或倒上一盘瓜子，似乎只有这样方才显示他的热情隆重，在这种友好喜悦的气氛中，拜过一家，接着又要赶往下一家，又重复着上一家的故事。

   最怀念的，当属童年时代的拜年，那个时候我们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在拜年的过程中捞点好吃的。其它一概不用多想，是真正纯粹的拜年！

   印象最深的是，大年初一起个大早，跟着父亲去稻场边“出方”，再回头睡个回笼觉，而父亲却要割舍睡梦，为一家人去做好新年的第一顿饭，因为初一不能动刀，聪明的父亲便选择了做香油鸡炒面。等到七八点，诱人的香气萦绕着屋里屋外，实在难以抵挡父亲炒面诱惑，一个咕噜爬起来，看着锅里油光闪亮的油面，已经垂涎欲滴。洗过脸，吃过美味的炒面，下一步是去拜年了。

   按父亲的要求，第一件事是去爷爷奶奶家拜年，因为爷爷是家族第一直系长老，必须首拜，然后是大伯、二父、三父、四爷-----，顺系不能错乱。有的时候因为去得太早，爷爷还没起床，但听到我们从窗外喊拜年的叫声，爷爷立马起床，笑呵呵的边走边喊，”就来啰，就来啰，就给我的乖孙子开门啰！“，爷爷拖着鞋，肩头搭着还未来得及穿的袄子，看到我们的第一句话便是，”愿你们一长一大，没病没痛，读书进学“，然后去烧火，烧茶，此刻刚刚起床的奶奶也笑呵呵的抱来一大堆好吃的，有泡果、糖粑、软糖等，我们一边烤着大火，一边吃着糖果，心里别提多高兴。

   那个时候去拜年，会准备个大袋子，到了一家收获一点，等到拜完年，回来之时，除袋子之外，口袋裤袋也是鼓鼓囊囊的。带着收获的喜悦，兴高采烈的回家，郑重其事的把袋子里所有物品掏出来，似战利品展览一样放在米筛里，开心的跟母亲说这是哪家给的，那又是哪家给的，而母亲摸着我们的头，说些鼓励话语的同时，将米筛中很小的一部份分给我们，其余的母亲说帮我们留起来，我们开始信以为真，但后来发现我们的战利品，被母亲重新装盘，又招待了客人，我们心里难免觉得有些不公，心里嘀咕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下一回再获得战利品，便学聪明了些，偷偷藏起一部分，留着清淡岁月再慢慢享用。

   母亲充公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好多年，后来才知道，因为家里穷，有的年份还了债之后，已经没有余钱买瓜子，花生了。就要靠我们去拜年所得，母亲将我们拜年收获混合在一起的瓜子、葵花籽、花生、南瓜子重新分组，再重新招呼客人，或许这是辛酸年代穷人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如果富有，谁会那样做呢？现在想想，心里满是对母亲的敬重及同情。

   那个时候，如果去拜年，能遇上那家有桔子、苹果或者软糖算是最大的收获，因为我们不太喜欢吃瓜子、葵花籽，吃多了上火，嘴起泡。而糖果、水果又甜又软，自然是我们的最爱。当然如果能遇着那个亲人发红包，那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可惜我的童年，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红包。

   记得有一年去条件稍好的舅舅家，他们一大家人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心吃年夜饭，兴到浓时个个发起红包，就我和父亲被晾在一边，父亲那顿饭吃的不是滋味，匆匆别过舅舅、舅娘，连夜带着我赶回家，一路上心里似打翻的五味瓶，一再告诉我以后要好好努力。

   等到出来工作之后，再去拜年，早已没有拿人家的瓜子、葵花籽的习惯，再好的东西，只是坐在那儿吃上一点，绝不多拿。就算人家想倒入我的口袋，我也会委婉谢绝，太过盛情的无法拒绝，只好象征性的抓上一点。因为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不穷了，瓜子、葵花籽已经是平常之物，如果还要人家的东西，似乎被别人看不起，再说长大了，又不是小孩，拿人家的东西，总觉得不好。

   结婚之后，算是正儿八经成家了，再去拜年，已经不能空手而去，至少手里要提点什么，拜年送什么，带多重的礼物，要不要给点钞票，有着博大精深的学问，因以前从不过问人情之事，现在真正自已经手，才知道这其中的复杂深奥。

   没办法，每去一个地方，先去咨询一下母亲大人，因为人情往来这件事，只有母亲最细密，体察入微，几十年如一日，庞大的关系网，婚丧嫁娶，伤病看望，逢年过节人情往来，他都能如数家珍，熟记如胸。如果不闻不问，冒然跑去了，假于得到不公正待遇，又或受了委屈，回来再向母亲诉说，母亲必然会说：“看到了吧，你不听我的，怎样？”。这个时候，真心明白古老的那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如今社会上拜年带礼，会根据亲疏、身份大小、家底厚实而选择贵重，量身定制，一般主亲、重要人物肯定是要先去，礼也要重一些，远亲、旁系支亲、一般朋友次之。有些是根据以往的回礼而定的，有些是根据地位身份大小，辈分亲疏而定的，有些是根据近年来亲近变化而定。假若人家以前送得重，你当然不能太寒碜，有可能比人家送的略高一筹。倘若人家送得非常轻，你也没有必要送重礼。倘若近期关系恶化，只能象征性的意思一下。唯利是图者，为巴接讨好送重礼，不走寻常路，那就另当别论了。

   假若你很富有，位居高位，一般人家会先来拜访你，而你不能先去人家那里拜年，否则便是看不起自已。当然那天你心血来潮，你去人家那里拜年了，人家会惊喜万分，认为你这是对他的重视，去了就是给他长脸，对你的招待也是格外隆重，受到你这样尊贵客人的拜访，让他们家蓬荜生辉，沾了富贵的喜气。

   假若你很穷，没钱又没地位，到那里都会不待见，坐的是冷板凳，喝的是凉茶，听的是风凉话，人家过年风光无限，你过年凄凄惨惨，为什么许多打工者，宁可在外过年，也不回家，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拜年，已经没了人情味。有的人，买了新车，城里买了新房，或者在外当了个小老板，那说话的腔调、趾高气昂的架势、擦得锃亮的汽车，已经让你不寒而栗，假若你还是一穷二白，人家已经不屑一顾了。不但招待非常随意，甚至连放鞭炮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管你对他如何的热情，对他如何看重，可能换来的是冷若冰霜，真心体会到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拜年图的是个喜庆吉祥，图个热闹，图个团圆，亲友相聚，增进亲情，友情，而不是攀比，相互较量，更不是用礼物多少来衡量亲情、感情。如果这种风气一直发展下去，势必会让人情变味，会让世俗变质。

   现在拜年已经成了一种无情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有种胸闷的感觉。过去的那种纯朴，友善、和谐已经不复存在。有钱门庭若市，没钱门可罗雀，是当今真实的写照。当然也有比较厚道，重情重义的人，他们不管你贫穷还是富贵都是一视同仁，从不区分对待。这样的亲情在当今社会，又显得那么难能可贵，这样的亲情值得世人尊重，值得用一生去守候。但愿我们每个人能正确看待人生，正常对待拜年，不搞特殊，不搞攀比，不搞形式，不搞世俗、世故。

2019-1-10 作于廣府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