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 | 山环水绕乡思路，梦里落梅总关情

罗田文联 · 发表于 2018-6-5 16:5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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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大別山

美景在罗田

梦里落梅总关情

文/胡靖

我的故乡藏在大别山腹地深处。在湖北省的地图上，地名标记到我老家的小镇——胜利镇。只有县里的地图上，才可以看到从我家背后大山发源的一条河流的名字——落梅河。在世俗的眼中，落梅河从来与贫穷，封闭，僻远，落后等词语连在一起，似乎天生就该遭人白眼，在现世的流光里承受落寞。

然而，故乡偏不自暴自弃，始终葆有凛然不动的气节和亘古不变的操守，山高水长，柔情似水无人识。

虽然老家贫瘠偏远，生活中并无多少诗意可言，但落梅河三个字还是富有诗意的。在那陡峭的山崖上，古梅虬枝逸远，梅花盛开，丽日之下，落英缤纷，那清清的溪流载着圣洁的花瓣一路激越欢歌，流向遥远的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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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何我家的亲戚大都在麻城，且落梅河大多数的家庭都有这个特征呢。为何我们讲话的口语更接近麻城呢。还有，我们的风俗习惯也与麻城东部一带庶几近之，甚至我们酿酒用的酒曲自古至今都是麻城东义洲的！直到今天，当我强烈想了解故乡落梅河时，才得以知晓她的前世今生。

原来，解放初期，落梅河东面的松子关属罗田的滕家堡区，西面的野菊坳、杨家畈、翁家塆乡属麻城县梅庄区。1952年成立胜利县时，原麻城县东部的梅庄、东木、黄石、张家畈四个区和罗田县北部的滕家堡、僧塔寺、八迪河三个区总共七个区88个乡组成。1955年撤销胜利县，均划归罗田县第六区。之后每隔三年五载，落梅河的建制管辖时有调整，但都未影响其本质归宿，1975年撤区并社，由落梅河、翁家塆两个小公社合并为落梅河公社，1981年，设立野菊坳、翁家塆两个管理区，公社驻地黄泥畈。

我自小就爱攀爬老家附近的乌石岩，那里是观赏落梅河山川地脉的最佳位置。极目远眺，云河邈邈，境内关山道道，险峰竞立。阳光丽日之下，东可遥视香炉观的日出以及招军寨的城堡；南可以看见天幕下薄刀峰寒光闪烁的刀锋；西可见龟峰山万壑锦绣；北可见康王寨雄奇峻莽。近观我稔熟的落梅故土，一个个名字如天将下凡，招军寨，屏风岩，千军山，覆钟尖，雁鸣寨，笑狮山如腾跃的雄狮各踞一方，与乌石岩形成遥相呼应的绵延不绝的山之海！弯曲的河流，血脉喷张的乡村公路，水墨丹青的村落，林木疏朗的田园构成了这块土地的雄浑，和谐，还有苍茫的野性！玄关处处，关山漫漫，少年心事，竟被一次一次地撩起。山外的世界，充满诱惑，也激发起我对未来的渴望。

故乡是属于山的，它虽然没有大别山主峰的峻岭巍巍，也没有薄刀峰的苍莽奇诡，但“香炉观山系”却是构成罗田独殊地形地貌的重要山系之一。其东面的团山、千军山、雁门寨，均在海拔700米以上，北面黄花垴、香炉观、三县垴，西面剪子坳、覆钟尖均在海拔800米以上，屏风岩、李家山、鹰鸡寨、笑狮山等山峰横亘于中部。诸峰看似不经意的接力，却形成罗田县境北面的一座天然屏障，成为与安徽省的界山和分水岭；而剪子坳向南至覆钟尖、五躲寨一脉，又成为与麻城市的界山。

身为落梅人，独爱松子关。犹记少年时，大人们将仅有的一点骄傲挂在嘴边，口口相传，我们自小就谙熟松子关的传奇故事，明末农民起义军女将红娘子率部攻打此关时，因交战激烈，阵前生下一男婴，明守将突然听到婴儿啼哭，楞了一下神，红娘子眼疾手快，一刀将守将杀死，攻下了关口。自此代有流传，不知醉了多少人的心扉。

松子关始建于西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关口地势险峻，北接长岭关，南连铜锣关，又同三省垴、青苔关、瓮门关和大别山主峰天堂寨相倚，在鄂皖边界上形成了一道天然防线。此关雄踞鄂皖要冲，扼守大别山咽喉，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事频繁。

早在公元220年，孙权为了巩固吴国疆土，令名将吕蒙率军攻占松子关，大败曹兵。

南宋绍兴元年（1131）五月，江淮招讨副使岳飞率部追剿叛将李成至松子关，李成凭险负隅顽抗，岳飞率部猛攻，斩杀叛军副部统，夺取松子关，李成只得带残部逃窜豫州。

咸丰三年（1853年）至同治元年（1867年）的14年间，太平天国及捻军在大别山主峰一带同清军和地方团练进行过数十次交锋，其中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燕王秦日纲率部在松子关多次激战，或胜或败，十分惨烈。

清代末年至民国初年，此关常有驻军防守，并为稽查哨所。土地革命时期、抗日战争期间，革命武装和人民群众常常驻关凭险，开展对敌斗争，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

两千多年的风云变幻中，松子关已是饱经战火，满目疮痍了。今天，这里虽然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但历史没有被后人所忘记。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曾被战火硝烟燃烧过，每条溪流都曾被将士鲜血染红过，当年的一场场血腥厮杀犹在我们耳边回响，一幕幕悲壮惨烈的画面仿佛还在我们眼前。岳飞、陈玉成等历史人物至今仍在百姓中流芳百世。

2001年深秋的一天，身在军中的我，驱车前来拜谒我心中的雄关。置身关前，高5米，宽4米的城门、十一层石墙以及门槛、门闩洞眼等历历在目。山脚下的鄂皖省际公路从它的左侧逶迤而过，咫尺天涯，却隔开了漫长的时光隧道，昔日的雄强与英武不再，一座雄关在岁月的轮回中渐渐地沦为平俗与虚华，陪伴它的惟有清风、明月、废墟、古道！

秋风冽冽，残阳如血。抚摸着冰冷的墙石，行走在沧桑的驿道，我似乎触摸到了松子关的寂寞和孤独。雄关无言，傲视八方，宠辱不惊；我追问清风，叩问心魂，禁不住长啸一声，我感受到的只有松子关那来自远古的深深气韵，回声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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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盘水店往西数里路便是黄泥岗村。黄泥岗是我们胡姓从麻城迁徙罗田后的世居地。其北面有山名曰鹰嘴寨，缘于半山腰有一鹰形巨石啸立山野。山脚下就是野菊坳。遥想昔年野菊坳的风景一定很美，马鞍形的山岗上，秋高气爽，遍地黄花。那花可是野菊花呢，每一枝茎上顶着一朵小黄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耀眼的金黄！如今，丁家河，医院，胡氏祠堂，学校，集镇比邻而立，古树、竹林、田园掩映环绕着新建的楼房。解放前这里是落梅河公所所在地，解放后这里亦是乡政府驻地。

我固执地以为，无论在地理上还是在精神的传承上，配得上落梅河的中心是野菊坳。要了解落梅河的过往，当以野菊坳为圆心，以散落在山林丘壑的自然村落为经纬，方能拽出这方山水人文境况来。

我忘不了在野菊坳中学读书的情景，也忘不了我父亲，我哥、嫂子在这里教书育人的情景。更忘不了离开这里后，我的老师张鸿宾深情讲解落梅河乡大革命运动中三个学生的故事。

落梅河三个优秀学生是江定波，张庆民，张怀民。三位共同地方都是家境贫困，但又聪颖过人，他们虽然上学的路径不同，但最后均在省城武汉求学。他们三人不但寒暑假期一同往返，而且已成为志同道合的革命同路人，他们在省城学习时，接受了进步的思想教育，坚定勇敢地接受革命任务，播下了革命的种子。民国十五年（1926年）他们学校毕业后，接受了中共麻城县党委的分配，到落梅河的杨家河建立据点，在落梅河公所举行落梅河党支部成立大会。会上举行了入党宣誓，由江定波、张庆民、张怀民三人作介绍人，并选举张凤鸣为野菊坳党支部书记。落梅河党支部成立后，不断召开大小会议，积极开展工作，加紧儿童团训练。他们与妇女队员，农会会员举行大会及进行示威。大肆宣传破除迷信，摧毁寺庙神像，解放神权的束缚，各项工作开展如火如荼，风起云涌。后因金明武制造滕家堡“四.二九”惨案，肖锦云、阎云鹏、夏登阶等党的重要骨干惨遭杀害。落梅河党支部诸人，为保存有生力量，只得各自潜入山地隐藏。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虽然遭到了反革命势力扼杀，但革命的火种在这片野地燃烧起来，朴实的人们终于有了觉醒。

但是，三个优秀学生是靠谁觉醒的，革命英雄肖方、李梯云又是经过谁的启蒙呢！其实，他们都与一个人大有关联，他就是落梅河革命前辈金仲明先生。

金仲明（1875年—1930年）落梅河黄泥畈人，清末民初年间，是一位德高望重鼎鼎大名的风流人物。仲明先生由湖北制台张之洞，派赴日本东京师范大学学习。金仲明在日本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留学归国后，任蕲州视学官，与孔庚、黄侃交往甚密。民国八年，任罗田县高等小学督办，继而在滕家堡金凤楼与留日学生方兴廷及秀才肖璧成等，开办滕家堡高等小学堂。以灌输新文化思想，开展反帝反封建斗争，一时人文蔚起，为滕家堡后来的大革命运动，培养了大批优秀杰出的人才。如李梯云、肖方、肖锦云、肖继苏、夏登阶、阎云鹤、林成一、江定波、张庆明、张怀民等都是滕家堡高等小学堂的学生。他们都成为大革命运动中滕家堡与落梅河的杰出领导人物。他们为革命而英勇献身，名垂青史，永受后人的瞻仰崇拜。

野菊坳北上，过杨家河大堤，两岸杂花生树，河流清澈见底，依山傍水的村落，自然而然地长在大地之上。这之中，就有个寻常的名字——涂家铺。刚解放时，我父亲在该学校里当伙夫，代课并慢慢走上正式教师的岗位；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父亲在涂家铺小学当校长，一当就是多年。家里缺钱需要应急时，我母亲就叫我和老三去学校找父亲，拿个三五块钱回家解燃眉之急。不想，我二哥师范毕业后，后来也在这里当上了小学校长，因此这里应该算作我家的福地。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表达的，我惊奇于这里曾经还是罗田乃至整个大别山区人民的福地。

1947年9月，刘邓大军攻克罗田县城后，立即在罗田县城成立了中共罗田县委会和罗田县爱国民主政府；9月底又成立了县大队和区干队，保卫革命政权。为了巩固大别山根据地，满足广大贫雇农的要求，刘邓大军在帮助各地组建人民政权的同时，还在罗北部分地区发动农民群众进行土地改革，以利发展农业生产，支持解放战争。

1947年10月，鄂豫军区第四分区在涂家铺举办了干部训练班，名曰第四分区教导大队，参加集训的有黄冈、麻城、罗田、浠水四县的干部200余人，学习内容主要是进行土地改革的政策和方法，还学习了中共中央制定的《中国土地法大纲》。通过一个多月的集训，使参加学习的干部明确了我党关于土地改革的总路线、打击对象、依靠力量和土地改革的目的与意义。

1947年冬，罗田北部的滕家堡、落梅河、河铺、平湖、僧塔寺、大地坳、李家楼等地，均先后进行了土地改革。很难想像，一个闭塞僻远的深山小村，是如何承担了200多人一个多月的吃住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其实，也不奇怪，据有关文史资料记载，当1947年秋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麻东罗北的广大群众以极大的热忱支援大军入山，滕家堡板桥的妇女们就为部队赶做军鞋3000多双，仅落梅河地方为部队筹办大米两万多斤，干菜1800多担，食油500多斤，土布40多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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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落梅河的山水养育了故乡人的淳朴、热情和善良的性格。

我也到过不少地方，论民风之淳，民俗之厚，还没有多少出其右者。最可贵者，是乡人们不分贫富，都有节俭勤劳之美德。大家大户的，在家族里不飞扬跋扈，大富大贵的，也没有人显摆曝富，清贫度日的，也都心态平和，随遇而安。

更可褒扬的，是乡亲们尊老有序，孝道有心。还有，乡亲们都秉持“耕读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祖训，不管家里多苦，生活多难，只要孩子能聪颖读书，就是卖牛揭瓦，也要供孩子上大学，奔前程。昔日的乡村，有个初中生、高中生就是知识分子，如今，山旮沓里，硕士博士也不是啥新鲜事，随便哪个塆落里，冒出个在北上广深大公司里拿年薪的一点不稀奇。

令我最刻骨铭心的还是乡亲们的族规意识。落梅河的大户大姓中，至今或多或少都葆有自己的族规，都有处理族内事务的祠堂或公屋。如陈家山有着200多年的公屋—老戏楼，杨家畈村的祠堂，甘家冲的江氏祠堂，野菊坳的胡氏祠堂等等，雕梁画栋，历经沧桑。各家各姓都借助修谱，将寻根问祖演绎成血脉的凝聚。如我们胡家山村，祠堂保护完好，公屋上堂和下堂在2017年的特大暴雨中坍塌了。村里主事者便组织大家商量，按人丁筹款解决之，人人踊跃捐款，表现出极好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直至今日，村里不论哪家有事，也不论红白喜事，都举全力帮之，助之，共同忧乐之。

如何形象地找一种东西去比拟故乡人的这种性格呢，我想到了故乡醇厚绵长的老米酒。只有它，才有着故乡人的脾气和风骨，只有它，才有山里人热情与豪爽。

“老米酒，篼子火，除了皇帝就是我。”这民谣固然流露出乡亲们故步自封、视野狭窄的情绪，却也是发自心灵的快意的性情表露。

故乡的老米酒醇、厚、绵、甜，只要喝上一碗，就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天的乡亲，收工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将炉火燃起来，烫一壶香气四溢的老米酒，父子母女哥兄老弟团座一起，毫无拘束地边饮边聊，转眼间，浑身的劳累和忧愁烟消云散。

最美好的是，三九寒冬时节，朋友或尊贵的客人来了，大家团聚在一起，碰干的劈柴在火塘里熊熊燃烧起来，地道的腊肉年糕山珍在吊锅里热气腾腾的跳跃着，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米酒混合的诱人香气，食欲和心情也随着这火不断攀升，搅得人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在好客主人的敬意下，干杯，干杯，来着不拒！传递着的是一种亲情、友情与豪情！不知不觉间，身子骨便通体暖和起来，整个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这个时候，你深藏心底的多年秘密，你胸中的块垒，你的诗情与狂放，都可以在此时倾泻而出。如果下一场雪那就更好啦，“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也不过如此吧。正是这样，故乡人以自己的热情与豪爽，也把朋友和客人的心燃烧得透亮。

4

因了世俗的眼光，也因为大山的阻隔，还因为人为的偏见，故乡虽然柔情似水，却养在深山人未识。

我喜欢故乡的正月，亲情醉人，正月里的故乡，待客做客，客来，温言热语待之，干柴炭火烤之，美酒美食飨之，道家长里短，说各自变化，为农者，但问稼穑仓廪实；为商者，但祝财源滚滚来；为工者，但问技艺长几许；为生者，但期硕博连读跃龙门。到人家做客，那也叫一个潇洒，打牌，吹牛，泡一身酒香，溢豪情万丈，安然享受主人的盛情款待。你来我往之间，混浊之气减少，朴素憨厚之气渐浓，回归到农人之本质，回归本心，少了功名利禄之劳心，日子过得踏实而忘形。

我喜欢故乡四月的天地清明。从麻阳高速向明河站下，过叶家山，沿毛家垱曲折舒缓的盘山公路，可用一库溪水滤去旅程的疲惫。然后，翻越芒草遍野的界岭，真正进入落梅河的领地。四月的落梅河，山花烂漫，天地清明。远山隐约迷离，村庄淡远旷逸，故乡居然露出如此妩媚、温情、婉约的一面，面对她的子民，故乡何时又缺失过儿女情长呢。与其说是回乡祭祖，不如说是回乡作一次心灵与自然的洗礼，一次与故土亲情的再次融合。

我也醉心于故乡浓浓的金秋。天边团团涌动的云霞，涂抹出故乡成熟的笑脸；畈畈翻滚流金的稻浪，撩拨欢快的和声；挂满板栗柿子的树园，点缀出故乡彩色的原野；村庄缕缕升起的炊烟，开启富足曼舞的旋律。秋，是收获的季节，令人迷恋的季节。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更愿意去寻觅那展露出深远而神奇的故乡神韵。

还有，招军寨、洗儿岭、脱甲岭那一路的传奇故事，以及雁门寨下那一岭如雪似梦的野樱花；还有，扶贫开发下的甘家冲，以及甘露湖、松子湖湖湖春水流不尽的童话；还有，陈家山村传承二百年古老原生态东腔戏的源远流长，以及野菊坳千工堰灌溉农田千亩凝聚民间智慧的水利工程......

山环水绕乡思路，梦里落梅总关情。哦哦，我爱你，我的故乡，我的落梅河。